第三章 龙之息(1)(第2/6页)

那扇门又矮又小,如果不是那人带路,青罗怎么也想不到这夹缝里还另有天地。那人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蜡烛点将起来,门里头居然是一间又宽敞又干燥的屋子,屋里堆满木箱笼包,看上去材质各异,靠墙挂着一溜样式怪诞的器械,青罗拼命眨眼,也就认出来几个什么飞虎抓、水蜘蛛之类的东西。屋内尚有一张大炕可躺三四个人,四面都是厚墙,只有炕头上有很小一扇窗户。

那人招呼青罗上了炕,盘起长腿对面坐下,又不知从哪端出一碟毛豆、一碟牛肉和一壶酒来,一面豪爽地请青罗吃,一面抢了大半牛肉塞到嘴里。青罗这才发觉自己饿得咕噜噜,于是将大半碟毛豆连壳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他推心置腹地对这个好人说:“我本是来厌火城找人的,我现在不但要找人,还要找我的骆驼。”

那瘦皮猴汉子问:“找女人吧?被女人骗的吧?刚到厌火的吧?不是我说你,就你这傻样,早晚被骗光银子和衣裳。”那汉子的问话其实针针见血,但青罗冥顽不化,“我不是……”他摇头说。

“还是跟我干得了,”那汉子始终不忘诱惑他,“这样吧,今晚你先住着,不收钱——放心,这么机密的地方,没有仇家找得到你。”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有人拿着根重物咚咚咚地砸门,一个大嗓门不耐烦地喊道:“屋里的人,他娘的还没死吧,快给我出来……”

青罗凑在门缝上往外一张,这一下吓得浑身冒汗——原来找上门来的那粗壮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死对头龙不二。

三之乙

日影透过摇动的树叶间照射下来,仿佛无数金子打造的圆镜在濯濯闪动,让人什么都看不见。可即便是这样,千栏莫铜根本就不怀疑自己的话。

“还不现身?”

树叶子哗啦啦一动,露出一张瘦皮猴脸来。

“奇怪啊,”猴子脸蹲在树丛中嘟囔着道,“我算过的,这个时候的阳光,风向,都是对我最有利的。你不可能发现我。”

“你每次来都蹲在那,我怎么能不发现你。”老河络说。

猴子脸在树杈上挪了挪腿,找了个姿势舒服地坐了下来。“老家伙,算你狠。”他说,眼光贼溜溜地瞟着屋里。

屋子不大,只有三开间,却是中州式样的木梁柱结构双坡屋子,对着院子连着条长檐廊,木头柱子用油漆刷得漆黑发亮。窗户高高长长,上面架着花格窗棂,让室内始终光线暗淡。透过窗棂,猴子脸看到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摆着一张雕花大床,床顶上吊着只暗红色的羊皮匣子,正在绳子末端上下晃荡着。

河络终于找到了一小壶昨天夜里剩下的水,他开始把水架到炉子上烧,好整以暇地道:“想要什么,就自个去取好了,您是熟客,就不陪您了。”

猴子脸骑在树杈上,把两条腿挂下来,眨巴了两下眼皮,用一种威胁性的语气喊道:“我辛爷看上的东西,没有拿不到手的。老头,你最好想明白了——不如乖乖双手把东西送上,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换点新词好不好,我听你说这话不下十遍了。”河络扇着炉子,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猴子脸在树上愣了愣:“我有来过这么多次吗?没有吧?”既然露了相,他就索性蹲在树上,从胳肢窝下掏出了支木匠炭笔,在一张皱巴巴的纸上开始又画又算起来,嘴里还发着狠,“等我下去了,看怎么收拾你。”

老河络舒舒服服地在树影下打扇泡茶。日影一点一点地拖过院子。莫铜喝完了一壶茶,打了会儿盹,醒过来看了看日头,说:“辛爷,你继续忙乎,我可要吃饭了。”

因为没有水,莫铜挠了会儿头皮,决定吃烤肉。他就在树下点起了堆炭火,不知道打哪掏出了几根豚鼠肉串,架在火上就烧了起来。不一会儿香气扑鼻,直飘上天去。

“喂喂喂,臭老头,”猴子脸在树上闻着那香味,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我在这蹲了多半宿了,连口水都没得喝,你太坏了吧,这么馋我。”他嘴上骂着,眼睛却贼,看出老家伙忙来忙去,在树下一步也没挪窝。

“你早准备好了是吧?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把那张画满了道道的纸一折,收了起来,“你这小院里门道可不少,这么会工夫就让我看出了一十八个,有几个是早已领教过了——老头,你也忒懒了吧,这么多天了也不换一换新的。今儿你辛爷要拿东西走人了。”他把炭笔在嘴里舔了舔,也放在怀里收好,慢条斯理地在树上站直身子,他这一站,插科打诨的嘴脸一收,脸上全是毅然决然的神色,显然已是准备放手一博。

老河络望着树上这人影,犹如在金灿灿的日光背景上的一面黑旗,也不免有些头皮发紧。那团黑影突然跨了一步,往下就是一跳,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轻飘飘地飞向院中,不带一点风声。

“好!”河络莫铜不由得赞了一声。

那黑影在空中团成一团,突然伸出只长长的右脚来,往地上落去,两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落脚的那一点。风仿佛凝固在河络与盗贼之间。伸得直直的腿便如一杆标枪,扎向这个暗布风雷的院子中。

“扑”的一声又轻又淡,仿佛一叶落地。那猴子脸瞄的第一点是地上淡淡的一个脚印,大概是莫铜早上出门时踩的——伸得长长的腿在脚印上轻轻一点,倏落倏起。猴子脸飞向空中。他在空中的第二步迈得又高又远,脚尖轻轻一点那辆翻倒在地的车子腿,便如蜻蜓点水,轻巧灵妙,毫无拖泥带水之势。第三点是放在地上的铜脸盆。他一脚踏在脸盆边沿上,另一脚一收,便金鸡独立,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上面。他这三跳,一点机关也没有触动,离长廊却只有一步之遥了。

“有进步。”河络夸他说。

话音未落,只见猴子脸一个没站稳,一个踉跄从脸盆上摔了下来,眼看要摔个大马趴,幸好身手灵活,用手在长廊的柱子上一撑,终于站了下来。

“妈的,”猴子脸气哼哼地道,“你这是害人。盆里怎么能一点水都没有呢?这哪站得稳?就算是亘白系的绝顶高手,使出凌虚微步来,他这一下也站不住。”

“那我管不着,反正你是摔倒了。”

“倒?爷爷我还没倒哪,”猴子脸扶着柱子四处一望,得意洋洋地说,“好歹是到了廊子了,你院子里这些花活好像白费劲了吧,现在看你怎么拦我。”他连使了两次劲,要站直喽身子,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原来扶着柱子的右手竟然被粘在上面了。

辛爷不怒反笑:“靠,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现,没想到吧,我戴着手套呢。”他右手上确实带着付好手套,手套是小羊皮的,上面还带着四根钢爪,登墙上树,都方便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