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谢夏尔湖之战(九)

终于在树林的边缘站定,艾弥亚大口地喘着气,努力使自己猛烈蹦跳的心脏平息下来。眼前再也没有树木的遮蔽,远方的景色净收眼底。昏暗的天空与凄美的霞光下,谢夏尔湖碧波不再,缓坡上,卡赛利亚人的军阵在长久的作战后已经不再齐整而森严。那些承受了拉锯伤亡的部队疲惫而凌乱地缩在本阵旁边,就像趴在主人脚边喘气的猎犬,了无生气。

“战士们!我们做到了!昏君与狗官的末日就在眼前,只差我们的最后一击!”艾弥亚扭转过身,把旗帜高高举起,朝身后的士兵们大喊着。

沙尘暴军团的阵线处,奄奄一息的起义军正在做最后的抵抗,而强弩之末的卡赛利亚军也在苦苦坚持自己攻势的力度。双方军阵犬牙交错,又如同暴风中的大海波涛般起起伏伏。互相撕裂,互相阻挡,互相突破,互相反冲,明明离得那么远,天那么暗,艾弥亚却好像仍能看到血的颜色。

“我们的战友流尽鲜血,我们的敌人摇摇欲坠,我们已经奋战了太久!是时候收获我们应有的胜利了!”艾弥亚说着说着自己都兴奋了起来,他涨红了脸,旗子越举越高,狰狞而狂热的笑意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脸颊。

“胜利!胜利!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胜利属于我们!胜利属于沙尘暴!”

他的部下远比他兴奋,光是看着他们跃跃欲试的身姿与坚信胜利的笑容,就能感觉到他们体内沸腾的鲜血,就能感觉到他们肌肉中充盈的力量。他们踮着脚挥舞武器,丝毫没意识到有些武器上还沾着温热的鲜血,容易甩别人一脸,他们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丝毫没意识到很多人的喉咙都已经喑哑。

对,就是这股气势,我们一定能赢!

艾弥亚那么想着,瞥了一眼阵后那些同样被这股气势感染到的民夫们,他们晃树的晃树,扬尘的扬尘,还有的则在大力摇动旗帜。

南方,瑞卡瓦死守的陡坡上,一个燃烧着的巨大十字架被立了起来,在昏暗的现在看起来尤其耀眼。

这是最后的信号。艾弥亚最后深吸了口气,将旗帜重重挥落。

卡赛利亚本阵中,看到火焰十字架升起全程的伦纳德惊异地自语道:“十字军?”

不过其他人的关注点却大都不在这里。

“赛灵斯人啊!天啊那群畜生,他们背叛了血神,背叛了帝国,背叛了所有人!”谢夏尔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别吵。”伦纳德冷淡地提醒了一声,可惜并没有人听。

他记得之前自己从没有得到关于沙尘暴叛军与十字教关系的报告,无论是前线传来的战报还是眼线探子传来的密文。最多只是有人提到沙尘暴叛军吞并了一支打着十字教旗号的土匪罢了。若说是沙尘暴军团被这些十字教土匪残余人员蛊惑了,那也不该一点前兆也没有。

伦纳德没收到沙尘暴军团有高层皈依的情报,也没收到他们礼拜或祈祷的情报,更没有收到他们在军事行动中丝毫与十字教相关行为的情报。在接近一个下午的厮杀中,他没有听闻敌人呼喊着有关上帝的口号战斗,也没有看到他们做战前祷告,更没有看到牧师的存在。

那现在他们树立起火焰十字架到底是干什么?

也许他们真的成了为宗教而战的十字军,也许真的是因为机缘巧合使自己看不出一丝端倪吧,可反观赛灵斯藩与沙尘暴军团勾结一事吧,处处都是预兆,虽然处处都是破绽,可最后居然还真跑出了赛灵斯军。

那一刻,伦纳德灵光乍现。他想起了自己所钟爱的诗集中的一句话——“谎言与真相交织……”

谎言?真相?

他居然愣住了。

“我们快走吧!快离开这里!”谢夏尔伯爵焦急地说道,一边已经是勒马转身了。

“不!不!不!”伦纳德想要阻拦他,可谢夏尔伯爵却充耳不闻,抓过身就开始跑。“这是圈套!有诈!有诈!”

“有诈又如何?”乌沙卡同伯爵无奈地苦笑着跃马走过他的身边。

伦纳德失神地再次看向战场。

打着赛灵斯旗号的伏兵所奋勇冲杀的方向,卡赛利亚军的左翼,卡赛利亚的士兵们还没有等到敌人接近就已经崩溃了。伯爵亲兵的叫喊没有丝毫用处,肝胆俱裂的卡赛利亚贵族军官们丢下手下的杂兵,带着少数精锐掉头就跑,失去组织的小兵们自然是掉头跑得一干二净,没有一个留下来抵抗的。

兵败如山倒,非人力所能扭转,哪怕是血族也不行。

“你就算知道有诈又能有什么用?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你还能说服你的兵士们么?”

伦纳德恍惚间觉得仿佛敌将正站在面前嘲弄自己。

前方厮杀的卡赛利亚军队也发现了赛灵斯的伏兵,同样发现了后方分崩离析中的本阵。他们再也没有坚持战斗下去的意志,和后方的战友们一样,他们接二连三地转身奔逃,可叹的是直到这时,撤退的号声才响起。

“杀!杀!杀!”一位杀红眼了的沙尘暴士兵不依不饶地跟上开始后退的敌人,每一次挥刀都大喊一声杀。

被吵得厌烦的血族骑士回身冲上去,干脆利落地击出三剑将他杀死。他本想掉头就走,可他却被震撼得呆在了原地。

他看到敌阵中,一位满甲血水的血族骑士正在无力地向回爬,他的右腿已经被砍断了。这位骑士身边的沙尘暴士兵也是一个个浑身浴血,表情狂热而扭曲。他们用长矛将骑士盯在地上,其中一个咧着嘴笑得渗人的士兵蹲下,伸手将骑士的头盔拽了起来。

倒地骑士的瞳中,红光如风中残烛般忽闪,他甚至从中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恐惧与悲哀。

那个咧嘴笑的士兵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地口水沿着嘴角留下了,他揪着倒地骑士的头发,拿出不算锋利的短刀抵在他喉咙,恶狠狠地切割起来。

血族骑士看着那人连割带拽将倒地骑士的头拔了下来,周围士兵见状笑得更是疯狂可怖。那人还不满足,他把正鲜血狂流的血族头颅高举在头顶,仰起头张开嘴,竟是用口接住了这血族头颅中流出的鲜血。

只见他一咕噜将嘴中血喝尽,忽然癫狂地甩动着那脑袋,凶狠地大喊着:“谁才是食物!谁才是食物!”

这是一群恶魔……

这里……就是地狱……血族骑士喃喃自语。

没等他重新镇静下来,已经迂回到他身后的扎克雷刺出长矛,瞬间插穿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