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鹰鸣涧奇袭(一)

鹰岭火焚,宛湖失守,西有扎木花拉名将强兵,东有阿狮兰雄师三万,两方包夹,即将形成合击之势,南之哈巴德远离帝国,北之宛湖已落入血族诸侯之手。如今,夏普麾下只有五千余将士,还带着上万百姓,求胜抑或求生,计将安出?

“吔屎啦!亚兰公爵!说好的盟友呢?我已忍了你连年盘剥,你居然在我打马虏的时候偷我的家!”夏普气急败坏地喊,“他到底是以何名目进攻宛湖的?”

“驱逐奸佞,防备马虏。”信使无奈地叹了口气,“保民官在我临走前把军旗交给了我,让我带给大人,他大概也是别无选择吧。”

“我有一句妈卖批一定要讲!”夏普愤恨地喝骂,“我为了吸血鬼的天下奋不顾身地作战,吸血鬼的诸侯居然斥我为奸佞,夺我领地,断我后路!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我要和亚兰的狗逼公爵单挑!”

在他的带动下,众将也忍不住粗口大开,肆意叫骂了起来,嘴里说得别提有多难听了,简直脏得不忍直视。只有卢修斯在不断地重复着劝诫的话:“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今生不报此仇,我夏普誓不为人!”最后,夏普用一句恶毒的诅咒结束了他的发泄。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敌人……可出鹰鸣涧了?”再度开口时,夏普问。

“到我离去之时,敌人尚在涧中。”阿提亚说。

“……我们回涧上看看吧,走你来的路。”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来的路上有一处断壁,下来容易,上去恐怕有点难。”

“先去了再说。骑兵们,随我来。”说完,夏普转身望向其他将士,他的目光冰冷坚定,“卢修斯,提图斯,你们即刻率步兵赶到鹰鸣涧口布阵。”

“是。”提图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卢修斯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稍稍顿了一下,然后说,神情还是像往日一般严肃:“啊……鹰鸣涧地势狭窄,无法展开军队,如果在涧内作战,无论敌人有多少兵力,一次性可以投入的,也不会超过我们。军团长可是想要赌一赌,凭我军之勇猛,可否一锤定音地击败敌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好的情况下,我们击溃前方的敌人后可以沿着鹰鸣涧一路把敌人捅个对穿,推出谷去。万一不幸打成了车轮战,我军也只能忍受伤亡,努力坚持,祈祷长生天眷顾了。”

分派已毕,夏普一马当先,领众骑跑上了东方的山坡,一路翻越起伏不定的丘陵,穿越红黄成片的树林,从山壁石崖之间走过。

在一个南北两侧都是密林的地方,夏普看到了一处大约半米高的爬满苔藓的石壁,阿提亚见了立刻指向石壁,说:“先前我们便是从这上面跳下来的,只是要上去,恐怕要费些功夫。”

“无妨,我们上去。”说完,夏普甩动缰绳,提速快奔,在即将撞上石壁之时,双腿一夹马腹,两手共引缰绳,牵动战马前蹄高扬,后蹄蹬地,一跃而起,霎时黑鬃舞动,雄壮非凡,下一刻已跳上了石壁。

随后,众骑也和夏普一样尝试纵马跳上石壁,只是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有成功。到后来,骑兵们一个个的都下了马,他们聚在一块儿用人力扛马强行推上石壁,然后拥有战马的骑兵再攀上去,进度很慢。

“前路崎岖,若是众骑同行,不一定走得下,还是只上来一部分吧。”夏普等了一会儿,说。转眼看,石壁上方的平地还有不少空位,夏普又说:“再上来一些,到我喊停为止。”

最后石壁上一共上了不到三百骑,夏普见快没空位了,便喊了停,然后领着骑兵们继续前进。

众人一直行到一处高耸山壁挡住去路之地,夏普正环顾四周,寻找前路之际,阿提亚伸手指向山壁北面,说:“那里是一条挂壁廊道,鹰鸣涧下马虏充塞、挡住去路的时候,我们便是从那儿回来的。悬崖下边正是鹰鸣涧,我们不能再往前去了,不然敌人肯定会发现我们。”

“原来如此。”说完,夏普跳下马来,走到崖边俯望,猛感一阵眩晕,忍不住扶住额头,差点摔倒,精神几乎恍惚。却见深崖之下的鹰鸣涧,小河之旁,黑压压一片皆是军士与营帐。从西边不死军纯黑方阵在望的涧口,一直延伸到看不见边际的峡谷东方,人头攒动,旌旗招展,营盘密布得好像锁甲上的铁环,宛如浑浊洪水漫了满山满谷,又仿佛上古巨蟒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翻滚之时,山崩地陷,密密麻麻的鳞片反射出耀眼的阳光,几乎可以激起他的密集恐惧症。

长生天啊!

夏普在心里悲鸣。在敌人的军势面前,他的军队是多么渺小,仿佛一方矮矮的堤坝,下一刻便会遭到洪流的吞噬,望之气竭。

“沙沙沙尘暴?鹰鸣涧怎么会起沙尘暴?”忽然,夏普身后的骑兵们七嘴八舌地吵嚷了起来,声音嘈杂混乱,听得他脑袋发涨。夏普疑惑地转过头去,挥手屏退将士们,待到士兵们分出一条小道,让他看到后方之事,他竟见南方山坡之下,滚滚沙尘铺天盖地袭来,高耸入云似峰岭,横贯东西无边缘,似暴雨夜里浩瀚大洋中黑暗的滔天海啸,又似梦幻绝域间阻绝巨兽的雄伟长城。

风声燎原,宛如雄狮怒吼,深黑的沙尘暴,即将来到!

夏普失声了,在短暂的迟滞后,他猛地扭回头,直接扑倒在悬崖上,把头探下悬崖仔细观察起来。不出所料,从现在他身处之地往下走,虽然山坡陡峭,但至少不是垂直的山壁,还是有点坡度的,虽然免不了摔倒几匹马,但冲下去还是可以的。

紧接着,夏普又望向了鹰鸣涧下望不到首尾的连营。他眯着眼睛,努力分辨每一处营地的区别,护卫的规模,帐旁的旗帜,篷布的颜色,人马的多寡,还有位置的优劣。终于,极尽目力,他望到了一顶缀饰繁复,色彩斑斓的巨大金帐,金帐坐落在清澈的小河边,栅栏与鹿角的包围之中,豪华盔甲裹束的人马武士持枪背弓环护于外,帐边竖立着两杆大旗,一杆黑底三红点的夏丹汗国大旗,一杆是金底青线的瀚海汗部大旗。

夏普屏住了呼吸。

末路将军的心中,无名之火重新燃起。

“我忽然想要念两句诗。”夏普喃喃地说。

“为了国家的利益不惜生死,怎么会因为祸患与幸福的关系躲避呢?”阿提亚蛮有把握地试探着问,夏普的口癖他自认还是摸得很清楚的。

结果夏普又劈头盖脸甩了一大摞听上去半懂半不懂的话:“你不配念他的诗,滚出去!”

阿提亚满脸问号的时候,夏普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涧下的三万夏丹大军,慷慨吟诵:“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岂有长生不灭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