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梦醒了(第2/10页)

“那你为什么会改变主意?”雪怀青问。

“也许因为你太聪明了,我骗不了你;又或许是因为你太执著,让我不忍心骗你。”雪寂淡淡地回答,“总而言之,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过去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雪怀青说,“那个出面的雪寂是假的,而苍银之月也并没有被毁,对吗?”

雪寂点点头:“对你们俩而言,其实很好猜的,苍银之月之所以失灵,有可能是因为魂印石被毁,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萨犀伽罗在它附近。而你,安星眠公子,就是携带萨犀伽罗的人,所以在这个计划里,你十分重要,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

安星眠苦笑一声:“所以你才会以自己做诱饵,一步一步引我上钩,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利用你,却没想到其实是你在利用我。我帮你挑拨了天驱和辰月开打,我也用身上的萨犀伽罗帮你演了这一出戏,骗过了他们。他们没有见到我,即便见到了,也猜不到萨犀伽罗竟然就是我随身携带的一块翡翠。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你事先就把这件事说明了,我和她也一定会配合你,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难道你……其实还想对我们动手?”

雪寂轻声叹息:“虎毒不食子啊,何况我一心只是想化解祸事,并不想去伤害谁,或是抢夺你的萨犀伽罗。”

“那你为什么还要骗我们,还弄出一个假父亲来,为的是什么?”雪怀青盯着雪寂,继续追问,“你根本就不想见我?”

“我当然想见你,更想帮助你,”雪寂说,“不然我不会故意放出我的家族信物,让天驱和辰月找到我。”

“你是故意那么做的?”安星眠一惊,随即释然,“其实倒也不难猜想,以你那么周密的谋划,怎么可能一时疏漏让别人找到你,那一定是故意为之的,目的就是把相关的人都引来,解决这个问题。而整个这起事件,假如你不露面,其实谁也不知道你在哪里,陷入麻烦的只有我和她而已。所以,你真的是在帮助我们。”

雪怀青沉默了一会儿,勉勉强强地说:“虽然我心里还有怨气,但这个说法,确实是最能讲得通的。所以关于这两天发生的事件,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其实只是为了让你不要那么难过,”雪寂艰难地挪动着瘸腿,坐在房顶上,月光照着他佝偻枯瘦的身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和落寞,“因为真相说出来,很伤人心,我宁可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样至少还能在心里保留一下美好的想象。”

“什么真相?”雪怀青问。

“你的母亲……早已背叛了我,”雪寂轻声说,“她和我在一起的目的,只是为了夺走苍银之月和萨犀伽罗这两件法器而已。她并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雪怀青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她心目中,从未停止过对当年那件事的揣测和想象,但无论怎么猜想,有一个前提是默认的:父亲和母亲是深深相爱的。她相信,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父亲和母亲被迫做出了暂时分开的选择,以便逃开追兵的追捕,但他们的心始终在一起。无论他们身在何方,是不是流落到了某个贫穷荒僻的山村,孤苦地生下孩子,他们都是彼此挂念着对方的。这样的相信,支撑着她对父母的美好期许。

但现在,从雪寂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坚硬的冰锥,把她如冰一般纯净美丽却又脆弱无比的想象一下子凿得粉碎。而父亲的这一句“她并没有真正爱过我”,更是让她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那么我的诞生,是不是也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出于某些意外,甚至是被母亲利用的工具呢?

她怔怔地想着,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作为一个人羽混血儿,在一个人类山村里歧视的眼光中默默长大,身边只有一个略有点疯癫的养父,从来没有真正的父母站出来保护她、疼爱她,但她从来不会为此流泪哭泣。但是现在,真正的父亲就坐在身旁,却用短短的一句话就击溃了她的堤防,甚至让她开始怀疑人生的意义。

安星眠默默地握住她的手,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雪寂叹息一声,接着说:“从头说起吧。从二十年前开始说。相信你们也已经听说过了,二十年前的冬天,正是风氏和雪氏的百年之约到期的时候,我孤身一人去往宁南,但目的却并不是争夺王位。我从来就没有权力方面的野心,那一趟去宁南,原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劝说风氏领主风白暮放弃掉城邦至宝萨犀伽罗。”

“放弃萨犀伽罗?这怎么可能?”安星眠很是吃惊。

“当然有可能,因为萨犀伽罗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对抗苍银之月,”雪寂说,“如果能毁掉苍银之月,萨犀伽罗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而苍银之月……那时候就在我的手里。我去求见风白暮,就是希望能找到方法让这两件法器一同被摧毁,但我没想到,我把自己送进了一场和两件法器其实没什么关系的大麻烦里。”

如果说,在最初被放逐之后,雪氏的先祖还曾怀有击败风氏重夺宁南城的梦想的话,到了雪寂这一代的时候,这样的梦想已经和狂想妄想没什么差别了。在这百年间,雪氏经历了许多重大的变故,尤其是几次残酷血腥的内乱,让原本就实力不如风氏的家族力量更加削弱。在圣德二十四年这个时间节点到来的时候,远远盘踞在宁州偏远地带的雪氏家族已经衰败不堪,别说和风氏所拥有的霍钦图城邦相抗衡,哪怕是从宁南城里随便拉出一个贵族之家,恐怕都能击溃他们。

年轻的雪寂对此反倒感到很开心。他是个对权力无欲无求的人,接任雪氏族长不过是因为其他合乎条件的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人而已,雪氏不再具备动摇风氏根基的实力,他反而十分轻松愉悦。百年之期将满的时候,他打定主意,要去到宁南城,明明白白地告诉风白暮,雪氏不会再对城邦的主权有任何想法,从此双方可以宽心地过日子。

怀着这样的想法,这一年里的雪寂毫无压力,并没有为了这次重要的会面做任何准备,反而四处游玩,自得其乐。春天的时候,当来到宁州中部的一片森林时,他遇到了一场激烈的厮杀,一群人正在追杀一个单身的人族女子,这帮人中既有秘术士也有武士,本领都不弱,下手也极为狠辣。出于义愤,他挺身而出,试图帮助这位女子,但两人还是寡不敌众。正当雪寂以为自己这一下头脑发热的“义举”搞不好要让自己丧命当场的时候,女子突然从背后取出了一根深黑色的铁棍,将铁棍举到半空中。紧跟着,没有任何征兆地,敌人全部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虽然还有呼吸心跳,却再也没有分毫意识,自然也无法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