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梦醒了(第5/10页)

难怪风白暮那么发愁,雪寂想,堂堂宁州最强大的城邦,竟然成了这样一个乱摊子,谁都想趁乱分一杯羹,换了我恐怕也一筹莫展,总不能把三个亲生儿子都抓起来杀掉吧?

而他自己每天在王宫里几个很有限的非敏感区域闲逛的时候,被别人看着的眼光也十分怪异。毕竟谁都以为他来寻找风白暮是为了争夺权位的,眼看着城邦这块饼已经不够分了,再多一个外人来横插一刀,确实很难让人愉快。

在这段时间里,风白暮的身体越来越差,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几乎是一天比一天衰老得更明显。到了后来,除了每天清晨伺候花木是他的重要活动、不许任何人打扰之外,他出行几乎都需要身边带着他的王妃羽彤。羽彤跟在风白暮身边,形影不离,随时准备着搀扶他,喂他服药。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羽彤就是风白暮最信任的人。

然而风白暮似乎信任错了人。有一天黄昏时分,雪寂在王宫里发现了一只顽皮的小黑猫,百无聊赖的他试图抓住这只猫,却被黑猫机敏地逃走了。他童心大起,追逐着黑猫来到了王宫里某个偏僻的角落,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人声。他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此刻在王宫里是一个被人警惕和怀疑的远方来客,这样大模大样地四处乱跑难免招惹疑心。他一时情急,躲在了一座假山的背后,想等来人离开后再悄悄离开,却没想到这么一躲,让他偷听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些日子,他的身体怎么样?”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雪寂记性很好,立刻想起来了,这个人曾经在他抵达宁南当夜的晚宴上见过,名叫羽笙,乃是风白暮十分信任的国师,也是一位很有实力的秘道家。

“越来越差了,照我看,就算能熬到开春,恐怕也见不到夏天的太阳了。”答话者的声音他也听到过,这是一个他不知道名字的宫女,是风白暮的王妃羽彤的贴身侍女。

这两个人居然躲在王宫的角落里密谋!雪寂很是吃惊,继而一想,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如今的宁南城,似乎谁和谁勾结都不算什么稀奇事。不过他倒是来了兴趣,想要听一听这两个人到底在谋划什么样的勾当。

“记得提醒彤儿,银泫草的分量宁少勿多,否则毒性太强容易被看出来,”羽笙说,“雷岩鼠的粪便异味较重,也要控制好;紫乌根叶先用温水浸泡半个对时,去掉颜色。”

“放心吧,主子小心得很,”宫女回答,“保证不会出纰漏。”

“那最好,成败在此一举。”羽笙说。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各自一先一后地离开。雪寂这才敢从藏身之处走出来,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路走一路琢磨着。听这口气,羽彤似乎是在羽笙的指示下给风白暮下毒,而且是慢性毒药。这三种药物他倒是听说过名字,但从不知有何功用。此外,羽笙称呼羽彤为“彤儿”,十分亲昵,这两人都姓羽,如果不是奸夫淫妇,就可能是兄妹之类的亲人,总之关系不一般。

心爱的妃子和信赖的国师一起勾结起来害他,雪寂同情地想,风白暮真够可怜的。但他又不便把这一席话告诉对方,毕竟无凭无据,身为一个外人,说出这番话可能会招惹麻烦。但是从那时候起,他就预感到了风白暮死于非命的悲惨结局。

“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风白暮是被羽彤和羽笙合谋杀害的?”听到这里,安星眠忍不住问。

“那倒未必,虽然这两人有很大嫌疑,”雪寂说,“他们商量的是用毒,而后来风白暮的死因是外伤。”

雪怀青却在嘴里念念有词:“银泫草、雷岩鼠粪、紫乌根叶……这些药物不是用来杀人的。”

“不是么?”雪寂问。

“不是,它们都杀不了人——除非吃多了撑死,”雪怀青肯定地说,“羽笙所说的银泫草毒性强,指的是这种药草容易让人皮肤起疱疹以及头发脱落,但其毒性并不大容易杀死人。不过这三种药草应该是有其他作用的,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她苦恼地捶捶头,又接着说:“羽彤我不认识,羽笙我倒是见过,已经是个瞎眼的老头子了。这个人好像挺恨你的,每一次他们审讯我,他都会在场,好像是对杀死风白暮的真凶切齿痛恨的样子。”

“也许是欲盖弥彰吧?”安星眠说,“假如风白暮真的死在他手里,他一定会努力想要找一个替罪羊。如果不是,也可能是他们打算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杀死风白暮,结果死早了,坏了他们的大计,所以才那么愤恨。还是请伯父讲一讲后来发生的事情吧。”

雪寂微微一笑:“伯父?这个称呼亲热得很啊。”

安星眠脸上微微一红,雪怀青也略有点扭捏,但却很快抛开了扭捏,大大方方地望向雪寂:“我很高兴,不管怎么样,你见到他了,他也见到你了。”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安星眠的脸更红了,雪寂却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女儿!这副脾气很像我,也很像你娘。”

这样才像是父女在一起的样子,安星眠暗想,看来他们之间的隔阂正在一点点减少。

雪寂继续说下去:“后来就到了那个日子,那个让人想不明白的日子……那天清晨,我刚刚起床不久,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前来见我,说是领主有要事相商,请我立即去花园商谈。我知道风白暮有晨起打理花草的习惯,而且花园里按季节调配花种,即便是冬天也有鲜花,那是他借机整理一天思路的好时间,所以就去了。

“那名侍卫并没有带我走向以前我进出过的正门,而是从另一个方向的一道侧门进入,因为侧门比正门更近,我也不以为意。到了门口,他迅速离开,我一个人走了进去,但刚刚迈进去,就闻到腊梅的花香里掺杂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我心里一惊,首先想到的是刚才带我过来的那名侍卫,但回头一看,他早已踪影不见。

“我别无选择,又很想弄明白血腥味的来源,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来到花园中央,我发现地上全是鲜血,风白暮倒在地上,正在痛苦地捂着肚腹,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指缝间露出的一把刀柄说明了伤口是怎么来的。这位权倾宁州的领主,竟然在自己的王宫里,在自己的花园里被人用刀插入了肚腹。当然,肚腹上的伤口并不会立即致命,但风白暮年老体衰,原本就离死不远,此刻再挨了这么一刀,肯定活不成了。

“我张口想要呼唤御前侍卫们,风白暮看出我的念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说:‘别、别叫他们!你过来,我有事求你。’我犹豫了一下,来到他的身边,他艰难地对我说:‘我已经不行了,马上就会断气,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必须帮我。’眼看他脸上血色全无,呼吸也渐渐微弱,我没有办法,只能问他:‘是什么事?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