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是谁,你是谁(第6/9页)

“那个长门僧到底是什么人?”安星眠问。

“琴音不知道,你养父也不知道,他甚至没有留下姓名,大概长门僧就是这样一群十足的傻瓜吧,”须弥子的语调里难得有了一点佩服的意味,“他明明和琴音素不相识,却甘愿大大损耗自己的精神力,帮助她压制住了鬼婴,并且顺利生产。”

“琴音在长信里写道,当她看到你的小脸的时候,突然开始痛悔当初的决定,她恳求长门僧救救你,去除掉你身上的邪力,让你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慢慢成长。但那位长门僧也并不懂得鬼婴术,虽然能暂时压住邪力,对于如何化解它却是束手无策。他详细询问了琴音是如何培养鬼婴的,思考一阵后告诉她,也许只有得到全本魅灵之书,才有可能化解它。在此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尽自己的全部精神力,保住这个孩子三年的寿命。”

“真是一位可敬的夫子,”安星眠喟然长叹,“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婴儿,愿意如此牺牲自己,我现在突然很庆幸自己选择了长门之路。”

“长门僧离开后,琴音留在安市靳家里休养身体,她思前想后,觉得以自己漂泊流离的生活方式,很难把这个孩子养大,倒是你的养父安市靳这些日子对你照料得十分周到,看着你的目光里总有一种父亲般的慈爱。她向身边的下人打听,才知道安市靳已经四十岁了,却始终没有孩子,几个月前发妻也刚刚病逝。他此生事业有成,家境殷实,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儿子来传宗接代。

“琴音心里一动,忽然间有了主意,决定把你托付给安市靳,这个善良的男人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但她又担心说出口后安市靳不答应,思前想后,决定留一封信后一走了之,那样的话,安市靳就无从拒绝了。于是她在某一个深夜悄悄离开,把你留给了安市靳。你就这样成为了宛州富商家的独生子。

“在那之后,她每年都会偷偷去探望你,也因此打听到了你三岁时发生在你身上的奇遇。尽管只是暂时抑制异种精神力的爆发,知道你还能活下去,她就很满足了。而在她给我的长信的结尾,就是她这一生中给我提出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请求:她求我想办法找到你,根除异种精神力,把你变成一个普通人。”

安星眠低垂下头,几滴眼泪落到了甲板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活到二十五岁,才真正了解了自己的身世。由一个人人艳羡的富家少爷变成尸舞者所培育出来的鬼婴,这二者之间的落差实在是大得有些惊人,而母亲如此的狠毒残忍也让他一阵阵心里发凉。但不知为什么,他虽然哀伤痛苦,却并没有对姜琴音或路阡陌产生什么恨意。或许是因为他天性仁善,做长门僧的这些年又见惯了太多的人间苦难;或许是这一年来所遭遇的种种离奇曲折的诡异事件已经让他的心境变得比过去更加达观;又或许是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陪伴着他的人,让他无论在怎样的处境下,都总会在心底深处留下一丝坚强的希望……

“我原谅她。”安星眠忽然说。

“你说什么?”须弥子很是吃惊,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原谅她,”安星眠说,“到现在我还活着,而这个生命是她赐予我的,这就足够了。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又已经逝世,责备她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她最终还是悔悟了,还懂得拜托你来照顾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无论如何,姜琴音是我的母亲,这一点无从改变。”

须弥子盯着安星眠看了很久,忽然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但是现在,好像你身上有了那么一点让我喜欢的东西。”

安星眠一笑:“算了吧,我宁可你别喜欢我。说起来,你从头到尾一路跟着这件事,我还真以为你是觊觎那两件法器呢,没想到你竟然是为了照顾我。虽然你的本意只是完成我母亲的遗命,我还是很感激你。”

“我不需要。我做这些既然不是为了你,你就不必道谢。”须弥子硬邦邦地说。

“那随你便吧,”安星眠耸耸肩,“想想也真够有趣的,我的父母都不要我,但在我的成长历程中,却先后得到你和风先生这样的当世顶尖高手的照拂,算不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

“所以我早说他和风秋客简直是天生一对……”雪怀青忍不住插嘴说,然后被须弥子狠狠一瞪,吓得缩到了安星眠背后。

“你们的认亲大会完了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如果已经结束了的话,须弥子,你我的第三场比试应该开始了。”

安星眠和雪怀青都有些愕然,愣了愣才想起来,须弥子和女鲛人原来还有赌约。须弥子点点头:“不错,你我这一战势在必行。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要保护这个小子,你自然也该清楚,拿不到魅灵之书化解他体内的邪术,我不会把萨犀伽罗交给你。那么,你打算选什么方式来进行第三战呢?”

“我还是建议用那一船的三百人来一场拼杀,一定很刺激。”女鲛人说。

“抱歉,为了防止这个愚蠢的小子又发疯,我建议最好是换一样。”须弥子说。

女鲛人阴笑一声:“意思就是说,只要不是杀人,不让这个小子廉价的正义感发作就可以了对吗?”

须弥子听出对方话里似乎包含了一点其他的意思,但此时也别无选择,只能点点头:“是的。”

“那好吧,那我们第三局就来玩一个游戏好了,”女鲛人说,“我手里有一个囚徒,我一直把她处置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也就是说,她的精神和肉体都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却暂时没有死,尸舞术可以侵入她的精神,但又不会像对纯粹的尸仆那么管用。我们就用她来赌赛,各自施展尸舞术来压倒对方,看最后谁能成功控制她的身体,怎么样?当然了,假如尸舞术运用不当,她可能还是会死,这不正好考验你我的控制力么?”

须弥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很好,纯粹比拼尸舞术的侵略性,没有别的花巧可玩,听上去不赖。”

女鲛人不再多说,指挥着尸仆发动了机关,塔楼下部的甲板裂开一条缝,一根粗大的铜柱从缝里缓缓升起,铜柱上绑着一个枯瘦的身影,那是一个女性的人类。这个女人容颜苍老丑陋,身上并没有外伤,但皮肤却干瘪粗糙有如树皮,满头的头发也全部掉光了,全身骨瘦如柴,可以想象她受到的折磨有多么厉害。安星眠甚至在那一瞬间联想到了被萨犀伽罗吸干生命菁华的羽族囚徒们,即便和这个女人素不相识,也难免要生起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