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挽歌(第2/8页)

“一个人死还是全部都死,这是现在唯一需要做出的选择,实际上也就是不需要选择,”雪怀青虚弱而坚定地说,“别拿那些道德道义面子之类的东西来束缚自己,何况这也和道义丝毫不相干。我横竖都是死,但是如果能让你活下去,我死了也值得。”

安星眠紧紧抱住雪怀青,面颊相贴,感受到雪怀青冰凉的肌肤,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强烈的悔意:自己为什么要那么不依不饶地把这个事件一路追查下来?为什么不能就索性当地下的魔火是真的,从此放弃掉长门信仰,和雪怀青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能彻底地肯定一点了:自己真的不能算是个长门僧。比起雪怀青的生命,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是重要的,再也没有任何事物是不可以抛弃的。他不要追求真道,不要懂得生命的真谛,他只要怀里的这个女孩活下去,哪怕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不会有丝毫犹疑。

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唐荷却忽然说起话来,但是语气听起来相当犹豫:“也许,我是说也许,她可以暂时不死的,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如何。”

“你说什么?”安星眠激动之下,一把抓住了唐荷的手,随即又慌忙放开。

唐荷并没有责怪他:“你还记得前几个月我和白大哥中了巫蛊后假死么?”

安星眠点点头:“当然记得。你的意思是在她召唤完尸仆之后,立刻让她假死?可是,我们没有人会那种蛊术啊。”

唐荷一笑:“这就是运气了。我后来觉得那种蛊术很有意思,而且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位懂这种蛊术的人,找他学了一些皮毛,却并没有学精。”

“那你……学到了什么程度?”安星眠小心翼翼地问。

“我偷偷在街上逮了一条伤人的恶犬做过试验,”唐荷说,“恶犬确实假死了,但我却没有办法让它复活,更加不知道在药物无效的情况下它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它或许可能过几天就站起来重新到街上去耀武扬威,却也有很大可能永远地沉睡下去。”

安星眠的手心全是汗水:“也就是说,如果你使用了蛊术,她也有可能就此不再醒来了。”

“是的,老实说,我只有半成把握,或者连半成都不到,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再也醒不过来,”唐荷忧郁地说,“可是,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可以试试,”一直听着的雪怀青说,“有一丝希望,哪怕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可以试试。最坏不过是个死。”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再加上一点更冒险的赌注,”风秋客说,“星眠,你信任我吗?”

安星眠犹豫了一下:“虽然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好,只要她中了蛊术之后并没有立即身死,你就可以把她交给我,带回到宁州去。”风秋客说。

“带回宁州?为什么?带回宁州就能有办法吗?”安星眠问。

“我为誓言所累,不能说出全部的事实,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风秋客说,“在宁州,一旦某些人了解了这个女孩的真实身份,那就绝对不会容许她死去,而会想方设法地穷尽一切可能去救活她,以便从她嘴里查问她父母的踪迹。是的,她的处境会很糟糕,会受到很多白眼和歧视,甚至有可能沦为阶下囚,但是……她会活着,等着你去救她。作为一个男人,那就是你负担起自己责任的时候。”

安星眠消化了一阵子风秋客的话,心里慢慢变得坚定起来。果然如他所料,风秋客了解雪怀青的身世,而这个身世似乎还牵涉到一些羽族内部的大事,日后要靠他这样一个人类深入羽人的地盘去化解,想必会无比艰难。但至少,雪怀青能活下来,活下来就有希望,那不过是人生的长路中又多了几道难以跨过的门,但只要不是最后一道门,就会有希望。

是的,会有希望的。希望才是人们所永恒追求的门啊,安星眠想。

“小荷,那就拜托你了,这确实是唯一的机会,我们不能放过,”安星眠说着,又把视线投向了风秋客,“不过伟大的恪守誓言的风先生,你真的半点线索都不能给我留吗?”

“我不能,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小雪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知道该怎么做。”风秋客板着脸说,说完扭过脸去不再搭理他。

雪怀青微微一愣,但马上明白了风秋客的意思,于是伸手到怀里摸出了当天风秋客故意“掉”在地上的白鹤状的族徽,放到安星眠的手里:“这一枚小玩意儿,不是别人给我的,是我有一天不小心捡到的。所以如果你有一天从这个小玩意儿上找出什么线索,可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尤其和风先生没关系。”

安星眠点点头表示理解了她话里的含义,小心地把那枚族徽收了起来。然后他紧紧握住雪怀青的手:“我和你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了。等着我。”

雪怀青轻轻点头:“我会的。我等你。”

“那么,几位前辈,劳烦你们了。”她把头转向了几位秘术士,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似乎生怕自己笑得不够,让安星眠担忧。

宏靖皇帝的寿诞临近了,这是近期天启城的头等大事,民间的一切活动似乎都必须围绕着此事进行,不敢有丝毫越轨。在这段时间里,整个天启城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但百姓们早已习以为常。生活在天子脚下就是这样,其实自由比其他地方的人民要少很多,却偏偏一个个沾沾自喜,颇以为荣,脸上挂着自豪大气的笑容忍受着各种各样的不方便。也不知道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一段时间,也有各地精挑细选的各种班子进帝都表演,秋雁班来此的目的也是如此。不过他们毕竟是民间团体,没有得到在寿诞当晚献礼表演的荣耀,只是获得了寿诞前一天晚上进宫出演的机会,对他们而言,这也算得上是莫大的殊荣了。班主为此提前半个月就进入了亢奋状态,成天虎着脸催促艺人们玩命练功,看上去恨不得能用鞭子抽打他们。

“这是你们多少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和荣耀!”班主每天要把这句话重复上千遍,“谁敢给我出岔子捅娄子,就自己打开狰笼子钻进去!”

在班主这般的恐吓之下,秋雁班的成员们个个分外卖力地练功,最终的表演效果相当不错。年轻的宏靖帝虽然并不耽溺于声色犬马,但看到这样精彩的演出,仍旧兴致很高,表演完后竟然把戏班班主和艺人们都召到身前,亲自向他们问上两句话,实在让他们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