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水无常形 第九章 狼兵初现(第2/6页)

他把脸侧到一边,似乎不敢看火光中那些张牙舞爪的死尸,小声道:“楚将军,你的枪术真是我教的?”

我点了点头,道:“老师你大概忘了吧,你教我那一年,有十几个学会二段寸手枪,我就是其中一个。战场上,我用这路枪,击败了不少敌军。”

武昭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唉,大概我是老了,有负小王子之托,呵呵。”

他这话让我有点莫名其妙,不知关小王子什么事。我道:“什么?”

武昭道:“小王子被你从马上打下来,很不服气,他磨着我要我给你点教训。看来,我没让你打下马来,已是楚将军手下留情。”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天我把小王打下马来,实在也是意外,他的枪术也有点出乎意料地高明,却又不曾高明到让我无法对付。我道:“那天我对小殿下确实太过失礼,明天我马上去向小殿下请罪。”

“这倒不必了,小王子对你倒是佩服得紧,他说你是他所见除老朽之外枪术最好的人,他的二段寸手枪在你手下不堪一击。你别看不起他,小王子虽然年幼,枪术之精,拿到军校来也是数一数二的,今年这批只有五六个学会二段寸手枪,却没人比得上他,五六年后等他长成了,你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他了。唉,真是英雄出少年,老朽真的不行了,少年时还想立功沙场,可造化弄人,空有个军中第一的虚名,却寸功未建,之后,怕也只能在军校里教教孩子。”

武昭的感慨我也不觉得如何。他没上过战阵,以他的年纪,现在再到战场上,恐怕也空有一身本领,用都用不出来。我道:“武昭老师,你是我们的恩师,我们在战场上立下的每一分功劳,都有老师的教诲在内,老师也不必有未上疆场之叹了。”

武昭笑了笑道:“算了,这一批学生要提前毕业,我还是好好调教一下小王子吧。若他在十七岁那年能以枪术高手的身份入伍,那老朽死亦瞑目了。”

我不由一哂。小王子枪术不错,但离“高手”的境界还很远,他十七岁成年,只怕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了,一两年里武昭要想将他调教得一鸣惊人,也很难。但武昭信心十足,我也只好顺着他道:“好吧,一两年后希望能与小殿下在军中并肩作战。”

武昭一愣,又笑道:“早着呢。他倒是长得高大,可今年才十二岁。”

十二岁!我一呆。小王子长得有十五六岁孩子那么高,没想到今年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小孩,居然已经学会了二段寸手枪,那他真是个枪术天才了。说不定,过五年他十七岁成人时,真的能与我一战。

没想到,宗室中除了二太子,居然还有这等人才。虽然小王子还小,可等他长大了,也许会给现在死气沉沉的皇室一族带来新的气息吧。

这时火堆已灭了,只剩了些余烬,未燃尽的人骨也只是焦黑一片。我们把这一堆骨灰弄些泥土盖好,便看不出来了。用不了多久,这一块地方就会长出草树,也会开花结果,年复一年,以后谁会知道这儿曾经死过那么多人?

打扫完后,天也快亮了。屠尽岛夷没花多少时间,我们打扫倒花了大半夜。曙色中,四十个班列队回校,我带着自己这一班排在最后,看着前面的班级一个个回去。

我快到猎场门口时,身边的一个学生突然转过头道:“咦,老师,你看那是谁?”

曙色中,在猎场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衫,腰下配着剑,长身站着,看上去却似重病初愈一般。

这正是张龙友!

我喜出望外,跳下马,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肩,叫道:“张先生!你没事啊,太好了。”

张龙友咧开嘴笑了笑,他的笑容实在比哭还要难看。他被我抓着肩,身体也是一晃,慢慢道:“我一根汗毛也没碰到。”

“你没事就好。刚才我就在担心,怕你要出什么事。你晚上在哪儿啊?”

张龙友看着猎场中。原先,那儿有倭庄的房子,还有工部在这儿划出的一块场地,现在却什么都没了,只剩一片焦土。他眼中有种茫然,也有种恐惧。

“昨夜,文侯大人要看看我新近的成果,把我叫去了。”

我长吁一口气:“还好,你算是上天保佑,逃得一条性命。只是你在做什么?只怕这成果全付诸一炬了吧。”

张龙友道:“这倒没什么。只是,唉。”他欲言又止,又长叹了一口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愿谈他在做什么,可能他正做的东西必须极端保密,所以文侯才会把他和另几个人安排在这里来。我也不再追问,道:“张先生,你现在住都没地方住了吧?”

“文侯大人命我暂住他府中,刚才趁早,我才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过来的?我去给你叫辆车来。”

张龙友止住我道:“不用了,我还是走着回去吧。楚将军,你能陪我走走吗?”

我道:“好吧,我也正好要去向文侯大人报告,顺道送你回去吧。”我转头对自己这班的班长交代了几句,牵着自己的马,和张龙友并肩走着。

帝都很大,从文侯官邸到猎场,骑马也得好一会,走路那得走上大半天了。我走在张龙友身边,现在天已放亮,一路上不时见到早起的乡农挑着菜进城来卖。他们走过我们身边时,都有些诧异地看我们一眼。我们两人一个身着军服,一个身穿工部的号衣,我还牵着一匹马,看上去也的确让人感到有些古怪。张龙友也一声不吭,只顾低着头走。

看着那些乡农不时看过来,我也有些如芒在背,正自不安,张龙友忽道:“楚将军,你杀过多少人?”

我被他一问,倒是一怔。我从不杀降人平民,但当初功劳簿上,也已记了我有“斩级二十三”的记录了。杀了二十三个敌军,当然算相当厉害的,但和当初的“杀生王”柴胜相相比,并不算如何。据说把柴胜相杀的人头堆在一处,可以堆满一间大房子。虽然柴胜相杀的,倒有一大半是平民和降俘,不过就算是他战场上所杀也要比我多。

战士,比的也仅仅是杀人多少吧。我道:“有二十几个了吧。你难道也杀过人吗?”

张龙友摇了摇头道:“楚将军,我跟你说过,我参加君侯南征军,当初想的只是到南边诸省去找丹砂,所以我加入的是辎重营。我从小连鸡都不敢杀,师父也告诉我,我们上清丹鼎派清净无为,求的是通过服食丹药来冲举飞升,那时我想得太简单,以为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我自炼我的丹。可是,哼哼,在高鹫城里就因丹炉失火爆炸,若不是你求情,差点在那儿就被德洋大人斩了。好容易回到帝都,却依然要我做这些杀人利器。楚将军,难道杀人真的有什么义正辞严的理由,是不得不杀吗?天下人和和睦睦,你不要管我想什么,我也不来管你想什么,岂不是太平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