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比金坚(第4/4页)

众龙鹫惊啼扑翅,直欲冲天飞起,群雄纷纷拽紧缰绳,将它们从半空硬生生拉了下来。

“流沙仙子!”拓拔野一震,又惊又喜。从这号角声来辨听,当是洛姬雅的玉兇角无疑。难道这般巧,她竟也在附近?

众人听说是那杀人如麻的妖女,尽皆凛然,惟有少昊拍手笑道:“妙极妙极!这小妖女是拓拔太子的姘头,有她在此,缚龙神的‘万仙蛊’就不必上昆仑请晏国主救治了。”

缚南仙冷笑一声,道:“区区蛊虫能奈我何?我上昆仑,是见我的乖媳妇儿西陵公主去的,可不是找那九尾妖狐。小妖女治不治蛊,有什么稀罕……”话音未落,心口一阵虫噬剧痛,登时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出,剩下地逞强话语再也说不出来。

原来四日之前,东海大战之际,蚩尤便已和晏紫苏前往昆仑,亲自为纤纤送礼。领军前来的乃是赤铜石与柳浪等人。土族水师原本便十分不济,被青龙舰队与苗军炮舰交相攻击,顿时溃不成军,伤亡大半。

龙族虽大获全胜,缚南仙却身中奇蛊,无药可解,龙族巫医束手无策,拓拔野也未能从《百草注》中找到良方,只好带着缚龙神赶往昆仑,找晏紫苏或灵山十巫解救。

而敖语真双目失明后,禅让帝位,三年来,原本一直居住在落霞岛上,由科汗淮照顾。龙牙侯看尽世间炎凉,早有出尘之心,救转龙神后,更是决意再不管大荒中事,与她散发扁舟,隐居东海。

得闻班照消息,两人赶赴龙宫,再听闻拓拔野述说帝鸿真面,科汗淮倍感震惊担忧,决心前往阻止女儿婚礼,当下与龙神一齐随着拓拔野、林雪宜、二八神人等人连夜赶往昆仑。

为免人多口杂,泄露行踪,少昊亦只带了若草花、英招及十八名亲信骁卫随行,那万千归墟将士则由江疑率领,留守在东海大壑,随时候命。饶是如此,一行三十余人骑着龙鹫飞越大荒,仍不免有些招摇,因此拓拔野特意挑选了荒僻无人的南荒路线。

闪电陡然又是一亮,雷声轰隆,豆大的雨点稀稀落落地砸了下来,很快便越来越密,如白箭纵横乱舞,水花四溅。

众人遍体浇凉,大呼过瘾,也不寻山洞躲避,索性骑鸟冲天,随着拓拔野追循流沙仙子的号角飞去。

乘风高上,越过山脊,掠过雄岭,沿着那咆哮奔腾的赤水河朝上游飞翔,那号角声在风雨中越来越加清晰。

有人突然失声道:“蛇!好多蛇!”

群雄低头望去,无不变色。只见赤水河北岸的沙砾地上,无数色彩斑谰的毒蛇正密密麻麻地飞速游行,时而交缠盘结,时而纵横穿梭,仿佛一条逆向奔流的绚丽长河。

拓拔野心下微凛,她既吹角引来蛇群,必定是遇到了什么强敌,当下高声道:“科大侠,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情况。”脚尖一点,从龙鹫背上腾空冲起,闪电似的御风飞掠。

他真气强猛无双,又在苍梧之渊飞翔了足足三年寻找天裂,御风之术可谓登峰造极,此时牛刀小试,瞬息间便已冲出五六千来丈,将众人遥遥抛在身后,越去越远,渐渐小如黑蚁。

风声呼呼,暴雨如倾,号角声越来越响,凄厉裂云。

苍梧地壑既已被封填,空中再没有那刺目地硫磺气味,原先那青碧蓝紫的重重瘴雾也全都消散了。

隔着雨帘极目远眺,江山万里如画。左边是绵延不绝的青色群山,中间是奔流怒吼的赭红赤水,右边则是白茫茫的数百里流沙……被闪电接连映照,更加气势恢弘,色彩瑰艳。

下方蛇群越来越多,夹杂着蜈蚣、蜘蛛、蝎子……以及各种各样、见所未见的奇怪甲虫。有的沿着河岸蜿蜒游行,不断被狂涛卷落;有的从南侧山岭爬出,顺着横亘于赤水的断树渡河而过;有的则在蒙蒙翻卷的流沙中飞速穿梭……壮观而又奇诡。

过了三株树,地势转为平坦,流沙也越来越少,逐渐被干裂的赤褐大地所替代。顺着那号角声,掠过一大片低矮的碧绿灌木,只见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背对着他,迎风站在苍茫大地中央。

风雨怒卷,细辫飞扬,黄裳时而紧紧地贴着她玲珑曼妙的身躯,时而鼓舞不息,仿佛随时都要随风飞起。那歧兽懒洋洋地趴伏在她脚下,巨眼木愣愣地望着前边,眨也不眨。

四面八方都是围涌而来的毒虫与蛇群,一圈又一圈地环绕着,随着她号角的节奏韵律地摇动,徐徐穿过遍地雨水,朝她前方十丈处的一株巨树游去。

那巨树高约数十丈,树皮粗糙,如乌黑鳞甲,红线纵横交错,树枝弯曲回绕,垂下万千赤红的细须,轻轻摇曳。叶子青翠欲滴,簇拥着九朵巨大的雪白花朵,花瓣层层叠叠,发出刺鼻恶臭,闻之欲呕。

那万千蛇虫游到树下,突然昂首嘶嘶吐信,似乎极是害怕。树须轻摇,突然闪电似地纵横乱舞,将蛇虫一一缠缚抛起,送入那张开的白色巨花中。

“哧哧”激响,青烟腾窜,到处都弥温着那腐尸似的恶臭,花瓣徐徐合拢,那些蛇虫挣扎了片刻,再不动弹了,渐渐化为黄浊的汁水,被狂风一吹,滴落在地,登时烧灼出数十个深洞来。

拓拔野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大荒经》中记载了一种奇树,生长在南海荒岛的密林丛中,树须如章鱼的触爪一般,一旦被其缠住,纵是猛犸也无法脱身。

这种树开着足以腐蚀一切的恶臭白花,以剧毒蛇虫为食,生长极快,根须更可以深深地穿入至为坚硬的岩石,甚至传说即便在玄冰铁上,它也能着落发芽、生根开花。

盖因此故,当地蛮族结婚之时,每每在此树下立誓,披此不离不弃,情比金坚,就如同此树之根,可穿金石。日后谁若违背誓言,必被族人捆缚,抛到此树的巨花中,被它腐蚀吞噬,片骨不留。

因而此树又叫“苦情树”。

却不知流沙仙子为何要唤驭成千上万的虫蛇,来喂养此树?正自惊奇,又听西边传来一阵圆润柔和的巴乌蛮笛。

拓拔野心中一凛,当空隐匿身形,只见一只三头六脚的怪鸟尖叫着急速飞来,鸟背上骑乘着一个彩衣霞带的女子,正悠扬地吹奏着一管巴乌。那女子满头黑发盘结,柳眉斜挑,含嗔带煞,细眼弯弯,盈盈含笑,赫然正是那神秘莫测的火仇仙子淳于昱。

“好一个上天入地,情比金坚!”她骑鸟翩然盘旋,放下巴乌,嫣然一笑,叹道,“只可惜混沌天土厚达万仞,越是往下,越坚不可摧。纵使洛仙子情根深种,也救不回他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