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玄婴老祖(第3/5页)



  沙漏翻转,礁岩上的刻痕越来越多,就这么过了十八「天」,她依然杳无踪影。我终日御气调息,困了便睡,渴了便喝雪山上迸落的冰水,饿了便吃冰洋里鲜甜的海鱼,经脉一日比一日好转,等待的渴切却更加焦灼。

  每隔一日,龙鹫便会衔来「冰甘果」、「寄生草」,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奇花异果,我随着姥姥走遍了大荒南北,竟不识得其中一二。

  唯一能笃定的,便是这些花果都有益气补脉的奇效,比起昆仑、灵山的药草不遑多让。

  到了第十九日,依旧只有龙鹫飞来,我大为失望。难道她已经离开了这里,不再回来了?

  相见无期,何以谢恩?大仇未报,难道还要在这天涯海角永无穷尽地等待下去?我五味交杂,想到姥姥,想到妹妹,心里更是沉甸甸地如块垒郁结,忍不住纵声长啸。

  伤势已基本痊愈,吼声激荡入云。崖壁罅洞中的万千栖鸟惊啼冲天,盘旋不散。就连远处草坡上的兽群也随之接二连三地嘶吼呼应。

  我啸吼许久,连月来的悲怒愁苦释放了大半,运气指端,在崖壁上刻了十六个大字:「救命之恩,永志于心。他日相见,死生付托。」

  刚刻完最后一个字,身后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那道冲天水柱又从东南雪岭云霞中喷薄而起,霎时间云霞乱涌,雷雨如倾。

  我突然想起那日也是这般情景,心中一动,那紫瞳少女当时冷笑着说要去收拾「老妖怪」,难道这水柱与那「老妖怪」有什么关联么?只要能找到「老妖怪」,自然也就能找到她了!

  于是再不迟疑,聚气双足,凌空飞掠,朝着那道滚滚水柱急冲而去。

  这是我二十多「日」来第一次离开海边。雷电交加,风雨扑面,五彩云霞在四周离合聚散,鼻息间尽是泥土与草木的芬芳。

  下方是如浪绿草,似锦繁花,成群的牛羊、麋鹿惊嘶奔逃,潮水似的沿着清澈的山溪迤逦流动。

  水柱四周姹紫嫣红的霞云离心飞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涡旋,交迸出无数道闪电,如银蛇乱舞。

  刹那间,整片大地被映成了妖艳的蓝紫色。

  雷声隆隆,两侧的连绵雪岭随着天地摇晃,崩塌的冰块象天河飞瀑,滚滚冲泄而下,一层推着一层,一浪高过一浪。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冰川、岩石、晶柱……全都被席卷其中,汇聚成更加猛烈可怖的声势,最后轰隆撞击大地上,推送起数十丈高的滔天雪浪。

  在天地伟力面前,个人显得如此卑微而渺小。我穿梭其间,呼吸窒堵,衣裳尽湿,仿佛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跌宕摇摆,随时都将翻转沉溺。心里分不清是震骇、愤懑、悲苦,还是快意。

  这多么象我十几年来所走过的路呵!

  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被世界遗弃,注定要与天下为敌。前方艰难险阻,每一步都是穷途。但就算天崩地裂,将我封埋,粉身碎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便誓将这天地翻覆!

  过了一会儿,雷电风雨随着水柱渐渐转小,天地渐亮,空中那如漩涡似的霞云也层层消散,阳光在彤云雪岭间射出数十道金剑似的光芒。

  我越过绵延的杉树林,沿着冰川朝雪岭上冲去。那道水柱余势未消,喷起的雾浪被狂风刮卷,如大雨纷飞。

  越往上冲,山势越是陡峭,冰川、乱石仍在不时坍塌崩落,轰隆连震,雪浪澎湃喷涌。

  我高掠低伏,双掌拨扫,将迎面撞来的冰石雪浪震得冲天掀起,缤纷炸舞。

  离山顶那道水柱越来越近了,那隆隆的巨震声轰得我双耳嗡然作响,整片雪岭似乎都在颤动。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奇怪的气味,象是硫磺,又象是丹药,还掺杂着鲜花的芬芳与野兽的腥臭。

  我屏息凝神,高高地跃上了山顶,一幅苍茫壮丽的奇景扑入眼帘。

  云海茫茫,南北连绵数百里的巍峨雪岭,在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光。大地被它分割成了迥然相异的两半。

  雪岭的东边,是白茫芒的北极大地,与湛蓝无边的冰洋。雪岭的西边,则是绚丽如锦缎的「天之涯」,以及瑰奇万变的五色云霞。

  在这片雪岭的中央,是一个纵横近千丈的巨大的深渊,冰崖环立,雾气腾腾,水柱就是从这里喷薄冲天。

  阳光穿过漫天水雾,穿过那些参差错立、姿态各异的冰锥玉柱,闪烁着一圈圈七彩的光环。不断有冰塔、冰棱融化崩塌,坠落巨壑。

  水柱越来越小,轰鸣着落入深渊,震动渐消。

  我掠到壑边,狂风怒舞,刮得我呼吸窒堵,头发、衣裳猎猎翻飞。那股气味越发浓烈,随着渊中的浓雾汹涌翻腾,时香时臭。

  雾气太浓,山壑又深不可测,我看不清下面究竟有些什么。纵声长啸,声音在深壑间滚滚回荡,却始终无人应答。

  我微觉失望,正想到别处探寻,忽然听见渊底传来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象是有人在垂死呼救。

  难道她这些日子不见踪影,竟因被困在了这里?我心中大凛,贴着陡峭的崖壁往下冲去。

  风声尖锐,激啸刺耳,到处是翻涌的浓雾,什么也看不清,我只能凭借着意念与听力的感应,本能地穿掠腾挪,闪避开迎撞而来的坚岩利石。

  也不知往下冲了多久,怪味越来越浓,那声音也渐转清晰,象是女子,又象是孩童,分不清是不是那紫瞳少女。

  一阵大风刮来,雾霭纷扬,视野顿转清明。我猛吃了一惊,从未见过这等奇诡的景象。

  下方数百丈处,是滚滚如沸的湛蓝水面,纵横各数百丈。无数的气泡一串串翻涌冲破,掀卷怒浪,蒸腾为雾。

  中央长着一株巨大的榕树,高约百丈,枝繁叶茂,被狂风刮卷,须叶乱舞,喷薄出万千簇青紫色的烈焰。相隔这么远,热浪仍汹汹扑面,刺得我难以睁眼。

  在那枝叶繁密、怒火喷舞的榕树顶端,急速飞旋着一个黄铜药鼎,内刻太极图案,药丸乱滚;鼎下则逆向急旋着一个白金八角炉。

  铜鼎、金炉的环耳各扣着八股粗如婴臂的混金锁链,遥遥锁钉在四周的崖壁上,绞旋到了极处,便双双反向抛弹、旋转,激撞起更加猛烈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