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2/3页)

沈安瑜轻眨着眼睫,看着他。

他的背挺得过于笔直,以至于有些紧绷,可眉眼间却仍是松散淡淡的,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靳承泽说的很多,不从道义上来讲,单是“老董事病逝而膝下长子并不在身边”这件事传出去,都会让铭锐集团股票大跌。

相应的公司形象等一些列连锁反应,都会接踵而至。

她知道靳择琛并不在乎别人的凭借,而她也确实觉得靳择琛不需要讲什么道义。

生而不养、出轨致原配妻子抑郁早逝、看着小三故意陷害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可能曾经推波助澜过……

上面的任何一条,靳择琛都有足够的理由,不去守在他的病床边,送他一程。

因为这样的人不配称之为父亲,也不配称之为人。

可沈安瑜还是要劝他,就像是之前靳择琛自己说的,要为公司其他人负责。

“靠边把我放下,回去吧。”她轻声说。

沈安瑜想的到,靳择琛自然也明白。

他没拒绝,却轻描淡写的说着,“先去吃鱼。”

沈安瑜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对吃鱼这么执着,有些哭笑不得道:“又不是以后不能来吃。”

靳择琛腰背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绷,意有所指的淡淡道:“那可不好说,有的人情绪变化的很快,过了这个村万一没下一个店了怎么办。”

沈安瑜感受到了放松,不知道怎么连带着自己都松了口气。

“你回来以后,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日子随便你挑,行了吧。”

靳择琛又确认了一遍,“什么时候都可以?”

“……”

他问的太认真了,以至于沈安瑜已经开始自我怀疑,她真的这么没有诚信?

不能吧。

为了挽回自己的信誉值,沈安瑜十分诚恳道:“什么时候都可以。”

靳择琛沉默了着,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过了几秒钟,才有些勉强道:“行吧。”

他说着,却并没把人放下,而是到了前面一个路过掉头,往醉茗居的方向驶去。

沈安瑜愣了下,刚想开口,就听靳择琛懒懒的道:“真要咽气,也不差这么几分钟。”

“……”

这什么胎教?

沈安瑜听着,下意识的双手捂住在小腹上。

同时在心里默默道,他瞎说的,你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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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稳稳的停在了醉茗居外,沈安瑜将手放在车门上,有些犹豫却也到底没开口说要和他一起回去。

名不正言不顺,再说,她一点也不想去面对那些虚情假意金钱至上的鬼脸。

她看了靳择琛一眼,嗫嚅了下唇角,却终究没有说话。

然而在推门下车的那一瞬间,靳择琛却叫住了她,“沈安瑜。”

她应声回头。

便见靳择琛眸子幽深的看着她,“你欠我一顿饭。”

“知道了。”

沈安瑜推开门,嘴角挂着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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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择琛一直看到进了单元楼里,才收回了视线。眼神一变,再无之前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厌烦的疲倦。

回去的路上不过两个小时,他却想让时间变得再漫长点。

他再次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温婷,已经过去了十三年,那些画面却仍旧清晰的不像话。

洁白的病房,温婷躺在病床上,像是要和身下纯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

她的脸没有半分血色,原本娇妍好看唇此时也全是干皮。看到他来,混沌的眼中忽然升起了些许的光亮,嘴角嗫嚅着十分费力。

靳择琛趴在她的耳边,才勉强听清她在说什么。

温婷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温柔,无力沙哑的全都宣示着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可是语调却依旧平缓的,像是早已看淡。

“儿子。”她轻声叫着靳择琛,就像他每次放学回家时一样。然后低声说:“别去恨任何人,恨一个人太累了,那会跟随你一辈子。我们的恩怨在妈妈这里就已经结束了,他不值得用你的一生去背负。”

这些话似乎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说话断断续续的,可是靳择琛脑海中里却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趴在自己床边是用怎样温柔轻缓的语调念着睡前故事,哄自己入睡的。

温婷休息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比之前还要虚弱。

“我给你准备了一笔钱,那些钱足够你一生无虞。可是他……”温婷顿了下,眼睛轻阖着,嘴角像是有些无奈的勾了下。可因为太虚弱,靳择琛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呀,到最后都不肯放下那些戒备心,我终于相信他其实只爱的是我的钱,或者……是更爱我的钱。”

温婷的逻辑已经开始有些不清晰了,说完也没意识到自己将话题早已带偏,索性的事她也并未忘记自己还有更主要的事没说。

“那些钱,你要等结婚的时候才能得到。”她又轻喘了口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努力的看着靳择琛,眼睛却已经不怎么聚焦了。

“妈妈终于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但是却没办法用在自己身上了。所以我想去试着保护一下其他的小女孩,未来和你结婚的那个小姑娘会得到你手里1%的财富,不是妈妈不相信你,”她说着轻扯了下嘴角,想对着靳择琛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再笑一下。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她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即使趴在她的耳边,也很难听清,“我的儿子那么好,我就是……就,是……”

温婷的声音彻底消失,机器尖锐的叫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更外刺耳又凄厉。

那时候靳择琛只有十三岁,他满脑子只剩下他的妈妈被人活生生的气死了。

那个单纯到有些发傻的漂亮女人,那个心智一直如小女孩一样的美丽姑娘。

就这么结束了她短暂的,只有三十五岁的生命。

他怎么能不恨。

可当靳择琛再次推开病房的门,看着同样躺在高护病房床上的靳炜业时,那一刻,他忽然懂了温婷的话。

他得到了自己和他妈妈应得的,而靳炜业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他确实不值得在占据自己的人生。

他还有更值得的人去爱去保护,那些已经填满了他的全部身心和未来。

靳炜业再也不配,也没有机会去影响着他的人生。

随着病房门被打开,里面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都纷纷回头往他这边看。

靳择琛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大步向前。而这些人像是被无形的气场给干预,自然而然的退向两侧,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靳炜业带着呼吸机,眼睛一眨一眨的,再无之前半点的威压,和普通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

还是个快死的老头。

靳择琛站在他的床尾,平静的看着他,“在不断气,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