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相思染(第3/20页)

沫儿迟疑道:“他和梅园……可有关系?”

婉娘茫然道:“不知道,但也许今晚我们可以打听到他的消息。”

两人说着,来到雪儿布庄。雪儿布庄同小胖子家不过隔了两条小巷。几日不来,布庄里还是老样子,黑灯瞎火的,一点人气也没有。墙边的那棵梅树,已经了无生机,站在夜色里伸着枝桠,像一个垂死挣扎的老者。

婉娘点了一个灯笼提着,道:“沫儿,你要紧跟着我,一步都不能离开。”

沫儿莫名紧张,拉住她的裙裾道:“雪儿姑娘是不是离开洛阳,不要小安了?”

婉娘将灯笼高高举起,仰脸看着梅树上残留的枯萎花朵,道:“看来是了。”

沫儿跺脚道:“那小安知道了岂不伤心?”说完又呸了自己一口,愤愤道:“伤心了才好呢!”

婉娘将灯笼递给沫儿,道:“你好好看看那晚放入镜雪的位置,有什么不同。”自己慢慢绕着梅树,走几步便要停一下,嘴里念念有词,偶尔低头沉思,脸上露出迷惑之色。

沫儿将灯笼放低。院落里依然十分干净,除了飘落的梅花花瓣,并无其他。而那日镜雪隐入的地方,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

沫儿敲打着梅树树干底部一个不知被谁家调皮孩子刻的一个巴掌大的瘢痕,自言自语道:“谁这么坏,把树干刻成这个样子。”他忘了自己也喜欢在树上刻刻画画。

婉娘过来看了看,见瘢痕周围已经长满结节,沉思了片刻,道:“或许我多虑了。走吧,可能雪儿为了躲避那老者的要挟,离开洛阳了。”

沫儿将各房门关好,吹灭灯笼,正待离开,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上房窗台上一丝光亮一闪而过,迟疑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

原来是盛放镜雪的梅花笺,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没有纸张的温润,而像铁一样冰冷和坚硬。沫儿来回翻看了一番,有些失望,重新丢在窗台上。

婉娘却兴致勃勃地拿了起来看了看,放入怀中。沫儿道:“你要这个做什么?走吧。”

婉娘一脸贪财相,乐滋滋道:“我看这个材料不错,丢了可惜了。改天拿给小雨,让她帮我打个新头簪。”沫儿嘲笑道:“什么破烂都往家里扒拉。”

两人摸黑走出布庄。沫儿一边锁门,一边说道:“但愿雪儿姑娘平平安安的。”

有远处几家大户门前的灯笼照着,街道上的光线亮了一些。婉娘后退了几步,凝望着雪儿布庄,突然一把拉过沫儿,道:“沫儿,你看雪儿布庄,像什么?”

沫儿茫然地回头。浓重的夜幕下,雪儿布庄的尖顶在微光中透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死寂,门前的松柏黑影重重,在寒风中抖瑟。这情景,如同初一那天婉娘带去的死门,虽然景物不尽相同,感觉却毫无二致。

沫儿似信非信道:“死门?”

婉娘一声不响抓住沫儿的手,后退了约百十步,站在一个刚好可以看到雪儿布庄大门的角度,朝他略一示意,随即向左进了三步,折向右边走了九步,然后又退一步,有时绕圈,有时斜走,如此进进退退,绕得沫儿头晕转向。几次眼见雪儿布庄的大门就在眼前,三五步走过去,它反倒离得远了。

沫儿无暇多问,只紧跟着婉娘,绕了好大一会儿,终于重又走进了布庄,但里面的景物,除了那棵老梅树,全都变了。

周围雾蒙蒙的,原本的偏厦和上房已经不见,一个干涸的水塘出现在面前,那棵老梅树,就在水塘的旁边。

沫儿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小声道:“这个雪儿,到底什么来历?”

婉娘道:“据说她来自天山。曾在长安做生意,后来来了洛阳,半年前买了这处地方经营布庄。没想到她在这里守着死门。”

沫儿张口结舌,道:“她守死门?做什么?”

婉娘沉吟道:“不太清楚。自从前年大旱之后,洛阳城中似乎不怎么太平,但跟这八门之间有无关系,还说不上来。不过,”她拍着梅树的树干,轻笑道:“或许今晚我们就明白了。”

〔四〕

满天的繁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天空微亮,发出一种朦胧的黄光,如同暴风雪来临的前兆。沫儿很不习惯,总觉得夜晚就应该是夜晚的样子,而不是这种不死不活的明亮,让人不安。

婉娘静静地站着,一声不响,似乎在等着什么。天空下起了小冰晶,沙沙地响。沫儿伸手接了一颗,仔细一看,果然还是心形的,他再也忍不住,拿给婉娘小声道:“这里面的冰雪好奇怪!”

婉娘随意瞟了一眼,点头道:“可以了。”弯下腰,手指灵活地抚弄着梅树树干底部的梅花瘢痕,很快,一块块的结节脱落下来,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巴掌大的梅花烙印。

沫儿惊喜道:“信笺!是信笺烙上去吧?”婉娘从怀里摸出那张梅花笺,一把嵌了进去。梅花笺同树干紧密结合,只听嘎嘎一声挤压撕裂的声音,梅树树干生生裂开一道口子,从中冒出森森的白气。

沫儿吓得一连后退好几步。婉娘颔首微笑道:“雪儿姑娘心思缜密,非常人所及。”

沫儿定了定神,道:“这是入口?”

婉娘用手扇着树干中冒出的白气,踌躇片刻,道:“沫儿,我们要进去看看,你怕不怕?”

沫儿心中害怕得要死,巴不得婉娘说掉头回去,可是看到婉娘问他,又嘴硬起来,道:“怕什么怕?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婉娘将他冰冷的手握住,柔声道:“今晚也许有些异象,会比你以往所看到的更加难以置信。不要叫,也不要惊慌,更不要出来。若是今晚我无法再回到闻香榭,你和文清同三哥好好过日子。”

沫儿听这话如同交代后事一般,心里极不舒服,一把打掉她的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叫道:“你胡说什么!你还欠我一顿好吃的呢!别想赖账!”

婉娘赞许地一笑,道:“沫儿,你有没有发觉,今年洛阳的多个重大事件,都是围绕闻香榭发生的?”

沫儿懵懂道:“什么事?”

婉娘道:“捕快王老四,玉器钱家,银器王家,香云阁,这些或多或少都与我们闻香榭扯得上关系。老四同闻香榭的渊源自然不必说了;玉器钱家同闻香榭近邻,也是洛阳城中最大的玉器供应商,闻香榭虽然不是用玉大户,但对玉器质材要求甚高,是玉器钱家的老客户;银器王家虽然明里同闻香榭扯不上什么瓜葛,却对整个洛阳城中的首饰价格起到决定性作用,对于拉动价格波动自然非同一般;而香云阁,一心同闻香榭竞争,为争洛阳第一家不惜走歪门邪道,甚至污蔑闻香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