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怪人】4(第3/5页)

“然而他并没有杀死她。”我揉了揉有点发胀的脑袋,“或者说,你妹妹又活过来了?”

“我无法解释。”他苦笑,“总之她就是活下来了,只是伤好之后,身子变得更虚弱了些。我怕那个疯子知道她还活着,不得不带着她离开,东躲西藏的日子很不好过,但我只能如此。幸而之后的几年,那个人再没出现过。我本以为雨过天晴,我们总算能过些正常人的日子了,谁知在破庙又遇到那样的灾难……”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问我:“真的有命运这个东西吗?我们的命运真的是一早就被定好的吗?凭什么?我们没有任何奢望,只希望留下一条性命过寻常日子,过分吗?”

他一拳砸到地上,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吼道:“过分吗?!我妹妹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我的父母为此而死,我的家灰飞烟灭,这些年我们像老鼠一样在各种阴暗的夹缝里活着,在别人踩死我们之前狼狈逃命!

他的每个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至少我给不了。

我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人,有些妖,他们丢掉性命的原因未必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而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就是原罪,一种对他人而言,隐蔽的威胁。

自远古时期至今,跟世界上的诸多动植物一样,妖怪中也有许多种类已然灭绝,当他们天生的力量被认定为不能驾驭的隐患时,不论这隐患是否真的是隐患,他们的未来便成了定局。

越脆弱的人,越没有安全感,也越有铲除一切的执念。

如果小音说的一切是真的,我同情他们。但同情归同情,理智是不能丢的。

从昨天到现在发生的切,没有哪里不对,但我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把敖炽拉到一旁,问:“你怎么想?”

他往冰柱那边瞅了一眼:“放出来?再冻下去,说不定真就冻死了。”

“底细末明。你也知道那姑娘十之八九不是人类。”我有些犹豫。

“再厉害不也就是个小妖怪?”敖炽不屑道,“有你我坐镇,还能让她反了天?再说,不把她弄出来,我们也无法查明她究竟是哪路的。”

他顿了顿,又把我拉到离小音更远的地方,低声说:“不过听那小子的描述,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东西。”

“什么?”

“上古之时,世间有一种妖物,能自影中窥人之秘密,它们具体长什么模样没人知道,也没有任何文书记载,只说它们从不自己养育后代,一旦有了子嗣,便将之遗弃到人类的村落或者别的人来人往的地方。”

敖炽又分析道:“如果这是真的,那说明至少这种妖怪的后代长得跟人类很像,不然哪个正常人会收养个青面獠牙长尾巴的怪物。但是,因为这种妖怪的本事让太多人忌惮,所以众人一直捕杀,据说几千年前它们便绝种了。至少从我出生到现在的这么长时间里,阅妖无数,也从未见过这种妖怪,甚至连跟它们有关的传闻都没听到过。所以我觉得这东西是真的灭绝很久了。”

“万一有幸存呢。毕竟这里是鱼门国,不是外头的世界。”

我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阅妖无数这个词显然更适合我吧?”

“切!撇开老家伙不说,其他三海龙王之中,西海龙王圆月川算是跟我关系最好的。这家伙成天不干正事,就喜欢东奔西走,又爱跟妖魔称兄道弟。论起对妖怪的了解,你我加起来都未必有他熟。”

“我也是多年前偶然听他说起的,记得他当时喝离了,我还问他这妖那什么名字,他说他也忘了,然后就醉倒了。”敖炽撇搬嘴,“只怪你没有我这么多亲戚。”

“现在知道秀亲戚了?从前不知道是谁把自己说得跟个放浪不羁爱自由的孤儿似的。”我白他一眼,“行了,不管那姑娘是什么,弄出来再说。”

“那我去了,你站远点。”敖炽转身朝冰柱走去。

小音一直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在一旁窃窃私语的我们,有好几次想冲过来问我们话,最后还是没敢过来打扰,现在见敖炽突然有了动作,他急急忙忙地站起来,一副要跟过去帮忙的样子。

我抢先一步摁住他,摇摇头:“他一个人就够了。你帮不上忙。”

他闭紧了嘴唇,比什么时候都紧张。

敖炽围着冰柱转了一圈,停下来,将右手掌覆在离冰面不到厘米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再没有别的动静。

几分钟过去,敖炽依然如此。

小音再也憋不住,急急问我:“他在做什么?不是要破开这冰柱吗?为何动不动?”

他大概是没有看到敖炽手上隐隐暴起的青筋,他没有用灵力,而是用元气催动蛮力汇聚于掌中,打算将冰柱由外向内震裂开去。

这是一个很笨的、跟敖炽的实力很不匹配的方法,但是,比起用灵力直接摧毁,这个笨法子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困在里头的人不会在暴击的那一瞬间,跟冰柱一道化成渣子。

只是敖炽本人会辛苦不少,看他涨红的脸就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

偶尔,他考虑事情会比我想象中更周到。

“你别闹。”我示意小音闭嘴,“他在用他的法子把你妹妹弄出来。”

小音似乎不相信,但也不敢再说话,拳头攥得死紧,身上每块肌肉都绷紧了。

四周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咔!

一声细微的响动。

敖炽掌下的冰面上,出现了一道寸把长的裂纹,很钱。

我的心也跟着缩紧了一下,有戏!

敖炽又一个深呼吸,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可见使出去的力气起码又多了一倍不止。

但是,裂纹仿佛被固定了样,没有加深与延展的迹象,不管他头上再冒出多少条青筋,这条裂纹都不为所动,那歪斜的一道,像一张不屑的嘴,用实力嘲笑他的无力。

以敖炽的性子,怎么能忍受在我们面前失手的耻辱……

他皱眉,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双掌齐齐发力。连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然而没有用,裂纹没有丝毫变化。

一滴汗水从敖炽额头上滑下来,他收回手,尽量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交叉十指,看似随意地活动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