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香脂(第3/8页)

“是法术?”侧侧不禁有点冷。该死,她暗自抱怨,中毒后连信心也灰了,不仅无法保护紫颜,还想些怪力乱神。

“不是。”紫颜摸了摸贴在心口的玉麒麟,并无动静。

“你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那人听了,说出北荒常用的土话,腔调略显古怪。

紫颜也用土话道:“我们是过路的旅人,从鞘苏国来,在北荒搜集一些货物贩卖。你是若鳐人?”

侧侧奇怪紫颜怎知他不是有狐族猎人,那矮人森然一笑,点了点头,像一只驼背的甲壳虫迅捷地在地上移动身体。两人目瞪口呆地看到他半个身子陷入土坑的泥壁里,醒悟到这里果和沉香谷的井壁一样,暗藏了机关。

壁上的凹洞十分巧妙,那矮人留了一颗头颅在外,其余身子全部没进土里,看起来仿佛妖怪。紫颜摸了摸土质,有点沙软粘手,掺和了泥土以外的杂物。矮人的头像风干后悬挂的兽头,突然开口说:“你们都进来。”他在泥壁上自如滑行,眼看就要没进土里。

“她中毒了,没解药我们走不了。”紫颜指了侧侧说。

矮人的一只手从土里伸出来,抓了一颗红色的果实,放在紫颜手心,凉得像一块冰。紫颜喂侧侧吃了,候了片刻,搀扶她站起身。矮人等得不耐烦,嘴里“哧哧”地吐着气,一双眼骨碌碌转着。

紫颜与侧侧对视一眼,这人已承认自己是若鳐人,为什么会有蒺藜钩毒的解药,又想带他们去何处?这条土中密道根本就像不明底细的食人沼泽,进去后不知天南地北。紫颜略一犹豫,侧侧拉住他的手,靠近了矮人。

矮人怪笑着钻进土里,侧侧一咬牙,正想进去,紫颜道:“我先走。”如蝴蝶合翅,一眨眼没入土中。他的手牵了她,彻地通天,踏入囹圄般的地底。扑面的土泥湮没了口鼻,奇怪的是并无窒息感,呼吸依然保持顺畅,侧侧甚至开口说话,熟悉的语声传入他的耳中,“啊,什么也看不见。”

矮人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一直走,能走的地方,就是路。”

在地底行走的感觉很奇妙,如在不见五指的茫茫黑夜,于悬崖上潜行,仅有一条窄窄的栈道可通。他和她萦系在一起,像飞鸟的双翼,扑展时有着惊人的默契。他又像她的拐杖,领了她往该去的地方走。侧侧只觉细沙泥尘从脸上滑过,宛如流水,而他的手是唯一的光亮,指引路向。

紫颜用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土握在拳里,悉心用触觉辨识它的奥妙。非泥非砂的材质,在人经过时可以轻松地推开,人走后会自动还原填充空隙。最妙的是颜色形状乍望去与泥土一样,当有狐族猎人在陷阱外查看猎物时,不会发现泥壁被人动过手脚。

有这个神奇地道的庇佑,若鳐人才会在这里坚持生存了数年。紫颜心中一动,以前听说他们擅长逃遁之术,是否就是用了这个法子,在天罗地网的追捕下逃之夭夭?

“紫颜,你还好吗?”手是相连的,但她很想听到他的声音,确认这不是一场梦魇。行走对于双脚而言并不困难,难的是盲目中仍然笃信,这一路去的是天堂而非地狱。

“嗯。”紫颜应了一声。侧侧听出他在想心事,将手又握得紧了一分。

黑暗里的路分外漫长。侧侧走着走着,自觉踏在悬空的绳索上,他处皆是虚无。像是在梦游,只有脚不知疲倦地摆动,而灵魂飘在远方。有时往上行,有时踉踉跄跄,一路冲下。她胡思乱想间,忽然手脚一松,继而眼前大亮,整个人从土中松脱,破茧而出,周身轻盈。

他们置身于灰蒙蒙的狭窄空间,高度险险够他们容身,前方则是一条继续通向未知的地道。地道里透着微茫的光亮,侧侧和紫颜看出那条路仅够那矮人穿行,不由苦笑。

矮人灵巧地凑到侧侧身边,望着她说:“还有一会儿就到了。”侧侧怀念起刚才的路,皱眉道:“这路如此狭小……”她说不出半途而废的话,进退两难。

矮人在身上掏了半天,摸索出一只银哨,“呜——”一记清鸣,像山谷里尖利的风声疾驰而过。侧侧不禁捂住了耳,紫颜侧耳倾听,惊奇地看着地道的方向。什么东西的蹄子密集地踩踏在泥土上,声音急促又琐碎,窸窸窣窣地由远而近。

矮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长长的木板,下面装了轮子,示意两人坐上。侧侧将信将疑,与紫颜坐了,她担忧地扶着滑板,怕将它坐塌了,矮人大咧咧地坐在最前面。前方突然窜出十几只奇怪的小兽,体形若狗,长相如鼠,乖顺地匍匐在矮人脚下。矮人咧嘴一笑,又从泥壁里摸出一副副索套,缠在小兽们颈上,吹了一声哨子。

滑板迅疾地在地道里飞驰。矮人熟练地牵了缰绳,犹如驾驭奔腾的骏马,神情悠哉。侧侧想起千姿身边的太师阴阳,知道北荒诸多部族擅长驯兽驱虫,再看紫颜始终随遇而安,便觉无甚可虑。

终于,地道渐渐宽阔,微弱的星芒转成了莹莹清光,像水波潋滟,刺目闪亮。矮人哨子一响,滑板停下,来到一处仿佛门庭的所在,小兽松脱了索套,纷纷四散而去。紫颜凝望光亮的来源,发觉上方镶了一块极大的水晶,明艳的湖水在其上轻漾。他知道那上面就是这一带群山中最令人惊奇的地方——碧漓海子,湖水终年温暖如春。想不到若鳐人的居处竟深在湖底,紫颜深吸了一口气,今日终于找到这个奇异的部族了。

侧侧张目辨看,发觉周围四壁凿有众多地道,有人巴头探脑,躲在出入口里窥视。几缕淡淡的幽香飘来,像矮人身上的味道,又不尽雷同,或淡雅或浓郁。若鳐人天生异香,难怪紫颜能保存人肉若干时日。她隐隐担忧,那人肉是紫颜的药,是有狐人的金子,是王公贵族的长生不老肉,却是若鳐人鲜活的生命,容不得交换和买卖。

紫颜整了整衣衫,问那矮人:“忘了请教你的名字。”

“甲虫。”矮人做了个鬼脸,“我们的话叫罗伊·卡卜尔,就是甲虫。”

“甲虫,这里是若鳐人的居所?”侧侧问道。

甲虫涎脸望着他们,扭头回望一个地洞口。脚步声渐近,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出来,身穿皮甲,仅比甲虫高出一两寸。他身后五个侍从,也是一般矮小,腰上的皮带子插了无鞘的刀,尖利的刃明晃晃地荡着。甲虫对老人说了几句话,语言聱牙难懂,老人的目光扫过来,紫颜和侧侧恭谨地躬身,报了姓名来历。对方神色如常,并不知晓紫颜的大名。

甲虫道:“这是我们的族长,夏波·图尔塔拉,用你们的话叫柏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