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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会,我们回到家,我受了好一通数落,什么绝对不能分心,要全神贯注。可惜已经晚了。我开始逃自习课,去旁听绘画课。伍德利先生的事情估计吓坏了不少教师,但我毕竟不是正式学生,所以他们觉得问题不大。

“我父母时不时逮到我身上有油画颜料、色铅之类的东西,然后就是一通数落。数落变成心理学治疗,治疗又变成心理学医生和精神病医生。其中一个医生推荐让我吃利他灵。感谢上帝,父亲总算让步。

“高中毕业,我进了耶鲁,父亲很不高兴,因为他想让我去的是哈佛。我一报到就把课程表换成了许许多多的艺术课。第一个学期简直是天堂。”

内特看了她一眼,“然后你父亲看见了你的课程表?”

她点点头,“圣诞节太带劲了。我还以为他要脑出血了呢。他一遍一遍说‘我们的’计划完蛋了,只有欠缺人生目标的懒鬼才学艺术,”她的声音又降了八度,“‘你在浪费你的生命!你以为这真会有什么结果吗,亚历西斯?真是难以置信,我和你母亲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居然在背后捅了我们一刀。这个学期你要重念,亚历西斯,申请研究生的时候会很难看——’”

“等一等,”罗杰说,“亚历西斯是谁?”

地面很干净,但希拉脚下一绊,险些摔倒。有那么一小会儿,隧道里只剩下他们踩在泥土上的声音。

“天哪,”内特说,“确实是九流情景喜剧。”

“不,”希拉说,“这是绝无仅有的不属于情景喜剧的部分。真正的艺术家不能被无谓的负担牵着走。”

“还以为当艺术家就是这么一回事呢。”罗杰尽量一本正经地说。

“这么说话可是约不到姑娘的。”希拉警告她。她仰头喝下一口水,夸张地瞪了罗杰一眼,“总之,父亲说我要是不放弃,他就不出钱供我念医学院。我说行啊,反正我本来也不想念医学院。接下来的五个月我住在家里,日子过得很尴尬,自己去社区大学念绘画课程。第二个学期结束,我们几个人决定搬来洛杉矶,感受一下这儿的创意氛围。”

“你们并不了解洛杉矶,对吧?”罗杰板着脸说。

希拉吃吃笑道:“我们开车穿越美国,商量找个大仓库创办艺术社群,就像安迪・沃霍尔的‘工厂’。事情只坚持了三个月,最后我发现那两个男人所谓的‘社群’就是‘后宫’。另外,大仓库其实非常昂贵,哪怕五个人分摊租金也一样。

“我母亲掏钱让我在旅馆住了两个月。我找到一份女招待的工作,一个酒保介绍我来这儿住。我报名念夜校,但从此再也没了灵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用双臂画个圆圈,“曾经叫亚历西斯・索恩的姑娘,她的悲伤故事到此为止。”

“也没那么悲伤。”内特说。

“喔,还有十一岁那年我的猫死了。”

“呃,好吧。”

她指着罗杰说:“轮到你了,机灵鬼。”

罗杰摊开双手,“一眼看到底,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当上后台技工的?”内特说,“念过电影学校之类的吗?”

罗杰摇摇头,“就是误打误撞干上的。大家应该都是这么入行的。”

“哎,别废话,”希拉说,“我坦白了真名和后宫生活,你觉得一句‘误打误撞’就能打发我?”

罗杰耸耸肩,“圣地亚哥州立大学毕业,工程学学位。对世界非常失望,因为我只能在塔吉特找到工作,而且还在求职电脑上撒了无数弥天大谎。”

“最讨厌那鬼东西,”内特说,“我想在圣诞假期找份兼职,却要做一堆蠢到家的多项选择,费尽心思猜他们要我怎么回答。”

罗杰点头赞同,“总之,我穿了一年红T恤,对世界越来越失望,接下来一年就彻底死心了。然后一个朋友打电话说有个电影的活儿。他那儿一年到底总在拍电视什么的,其中一个片场需要一个人做几天——三天的薪水比塔吉特两周还多。我打电话请病假,片场干活一天挣两百块,尽可能多看多学。第二周,他们请我留下,然后雇我全职做完一周。”他耸耸肩,“我辞了塔吉特的工作,搬到洛杉矶。每次拿到工钱就无所事事几个月。有次我又犯懒,家里人借了我点钱,我于是加入工会。故事结束。”

“那么,”希拉说,“从技工往上能到哪儿?”

“什么意思?”

“后台人员,怎么说呢?有等级吗?晋升?”

他耸耸肩,“往上爬可以当某方面专家的助理,比方说移动摄像机架或者传动装置,”他又耸耸肩,“最后无非是独当一面吧。”

“你是这么打算的吗?”

“不知道,”罗杰说,“这一行有很多人做了二三十年,都过得很……疲惫,明白吗?人是好人,很聪明,钱很多,但看上去都……”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末了只好放弃,“很疲惫。”

内特点点头,“你不想这样?”

“不想。我不知道十年后我会在做什么,但我希望至少能乐在其中。打算做个八九年,攒上一笔钱。听说这地方的时候,我觉得这儿简直完美,明白吧?”

内特停下脚步,他们站在又一个拐弯处,“什么?”

“什么什么?”

“你是听别人说起这地方的?”他看看希拉,又看看罗杰,“不是在《西区房讯》之类地方看见的?”

罗杰摇摇头,“什么?你是看房讯发现的?”

“不是,”内特说,“我也是别人推荐的,是酒吧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我说我在找住处,他介绍这个地方给我。”

“所以?”

内特耸耸肩,“就是有点奇怪,不觉得吗?我们找到这地方都不是靠自己,而是被别人推荐的。”

他们走向下一个转弯,希拉向后伸展手臂,“我们走了多久了?”

内特打开手机,“两个小时,休息一下?”

“我附议。”罗杰说。

“投票通过。”希拉说,她靠在离她最近的拱架上,慢慢坐了下去。

他们卸下背包,取出水瓶。内特擦擦眉头,把温度计靠在背包上。罗杰踢掉皮靴,活动脚趾。“小腿疼死了。”他说,伸手按摩肌肉。

“一路下坡,”内特说,“肌肉只朝一个方向运动。别担心,回来用的完全是另一组肌肉。”

“太好了。”

希拉望着计步器,“我们走了多远?”

内特从腰间取下计步器,“刚过五英里,”他说,“所以我估计我们向下走了……两千英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