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燕尾哪有长鞭好玩

命运不是一只雄鹰,它像耗子那样爬行。

——引自英国作家伊丽莎白·鲍恩暂且没有追问狄利斯为何突然出现(他不是应该在研究所研究奇奇怪怪的项目吗,还有那个水银瓶里的机械虫子是他什么时候造出来的啊),为何突然对理查德发起袭击——“你去学院门口等我,弟弟。”

重新变为成人体的伊莎贝拉拢拢大衣,抱过地上昏迷的小玛丽:“我得先把这孩子送到她父亲办公室那儿。”

原本就是打算来查查怀特那个恶心玩意儿背后的打算……刚才,理查德出现之前,玛丽已经把公爵领到了怀特办公室的教学楼前,并叽叽喳喳地告诉了她相应楼层数。

狄利斯不赞同地皱皱眉,刚要表示反对,远方的追打声却逐渐逼近。

“就在那边!就在那边!刚才一个莫名其妙来抢我电锯的流氓……”

这是受到惊吓的园丁。

“……果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名不虚传啊。洗手间明明建在另一边……”

这是钱德勒院长。

“哼!我看,这些都是借口!哪有一见到合作方,就扬言说自己要喷射性呕吐,并往洗手间里逃的奇葩!”

这是忿忿不平的所长。

公爵:“……”

弟弟拉仇恨的天赋,还真是历久弥新啊。

她抱紧小玛丽往阴影里退了一步,面对狄利斯不甘不愿——并还想“嘤嘤嘤”,见鬼,为什么我能看懂——的眼神,指指自己。

……没带宽檐帽,没有弄假发,没有戴美瞳,扎眼的白金色长发与红色眼睛,极富标识性。

只要是个听过几句“那位公爵目色赤红”之类诗句的家伙,都会把她和卡斯蒂利亚公爵联系在一起。

更别提,她脚下还有团接近断气的玩意儿。

“……我知道了,咕咕,我去把他们引开,一小时后学院门口见。”

狄利斯只能转身离去,谁让把未婚妻气狠、又制造了脚下那团玩意儿(理查德)的人……是他自己呢。

见状,伊莎贝拉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

她蹲伏在长廊后的某颗立柱后,静静等待了很久,直到不远处的人声消失,才走出阴影。

公爵低头看看怀中的玛丽小姑娘:依旧是昏迷状态,嗯,很好。

就这样把她放在怀特那里,盖好毯子后便去学院门口找弟弟吧。关于理查德,我必须要和弟弟好好谈谈……调查的事暂且搁置在一边。

然而,伊莎贝拉根本没有意识到——从她在教室门口,背着书包准备离开开始——那一步是她离开这儿唯一的机会,但她却选择了放弃。

响应了玛丽的呼唤,和理查德偶遇,观察到弟弟的反常……如今,又来到了怀特的办公室门口。

文学家们都爱把命运比作“咕噜噜”旋转的车轮,这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命运这玩意儿的不可逆转性。

让命运车轮停止转动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但它也许不过是微乎其微的一小步路,藏在一些被忽视的小细节里——所以,人类在命运面前如此渺小。

即便是恶鬼公爵,也这么渺小……吗?

【五分钟后】

“这栋办公楼的第三层,上楼后左手第四间办公室……没错。”

伊莎贝拉抱着玛丽,确认了一下门牌上的名字,便试探地旋动了一下门把手。

……门没锁。是走得匆忙吗?

对了,怀特好像是弟弟那个研究项目的合作方……怀特现在应该也在那个研究所里吧,弟弟对我提过,他怀疑神殿联盟也在研究那种奇怪的火铳。

伊莎贝拉不知道狄利斯早已拼凑出了全部真相,她回忆起的这则信息,是很久之前狄利斯随口的推算。

既然怀特正在那个研究所里工作,玛丽又说过“爸爸不允许陌生人进办公室”,伊莎贝拉的动作就不再收敛了。

她大大方方地推门走进办公室,又自然把门反锁——进门后就是一条华丽的三件套沙发,伊莎贝拉抱着玛丽走过去,把小孩放下,用沙发的抱枕轻轻垫起她的脑袋。

“不知道怀特什么时候回来,一直躺在这儿会着凉吧……”

因为在“幼稚弟弟”与“真正的七岁小孩”之间选择了前者,果断给了后者一个手刀令其物理失忆……公爵难免有点愧疚。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直接把孩子扔在这儿受冻,要去给她找条毛毯才行。

伊莎贝拉直起身,左右环顾一圈。

办公桌,书架,文件夹,几株绿植,雕刻精美的小茶几,还有一个用来彰显财力与品味的酒柜。

装潢低调而不失贵气,是那些被器重的精英学者们通俗的风格,公爵在机械师议会那儿见过很多。

……倒不如说,同为学者,狄利斯的办公地点奇葩到“魔幻”——会飞的钟楼,会说话的龙影,会唱歌的仪器和喷墨水的天鹅餐巾——啊,物似主人型,物似主人型。

公爵想到什么,无端微笑起来,又很快甩去了杂思——毕竟在当事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因为当事人的趣事露出微笑,让她感到有点窘迫。

“如果是按照统一的风格……那边会有一个休息室吧。”

伊莎贝拉走向办公桌,稍微偏头检查了一下——果然,就在酒柜后,被办公桌遮挡住的视觉死角——还有一个小小的单间。

“休息室里应该有毯子……”

伊莎贝拉走进去,照习惯反锁了休息室的门(这样可以避免敌人从后方突然袭击,这是士兵的后遗症),稍微打量了一圈。

休息室面积很小,一张单人床,一大捧束在床边的丝绸床帐,以及一只高大的、几乎占了一整面墙的深色木柜。

“……就算没有毯子,柜子里也肯定有衣服。”

公爵走过去,拉开柜门。

——下一秒,她的瞳孔猛地放大。

柜内被木板分为简单的两层:上层悬挂着一件她分外眼熟的黑色燕尾服,下层则是一只透明的玻璃盒。

玻璃盒内,静静躺着属于卡斯蒂利亚公爵的长鞭。

【一个半小时后】

理查德恢复意识时,还以为自己正处于数年前的战场上——每一块骨头都在震颤、发痛,奇奇怪怪的地方淌着奇奇怪怪的血,嘴巴里有着血液的腥味,视线范围内一片烧灼的火红,还时不时出现黑色的斑块。

火红。黑色。

红。黑。

“公爵……”

记忆里,一道泛着铁锈味的黑影掀开了尸体——一场爆炸后的余威,扎满了弹片的尸体被卷起的烟尘高高弹起,继而压在理查德身上,让他险于死于窒息——【还活着?还活着就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理查德队长?”

他眨眨眼,把那个回忆中的影子去掉,看清了现实中的画面。

红色是即将下落的夕阳,黑色……仅仅是刚从昏迷状态苏醒后,视网膜出现的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