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等待的海岸(第4/48页)

“衣服洗了,但在这个地方要将衣服晒干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多勒涅稍微偏过头。船舱中放了个小小的火炉,辛斯赖夫的裤子与内衣就挂在上面。“还需要再等等。”

辛斯赖夫慢慢从床上起身。连这个简单的动作,辛斯赖夫也必须分解成许多段来尝试。他的手臂抖动着,腰上则是隐隐作痛。辛斯赖夫的腿一站到床边,多勒涅连忙将头转开。辛斯赖夫看了看自己的腿,说:

“腿还没什么力气。快帮我把衣服拿过来。穿着穿着就干了。”

“如果您想的话,那就请穿上吧。几乎都快干了。”

多勒涅从椅子上起身,将衣服递给辛斯赖夫之后再次转回去,面对墙壁坐着。穿上衣服的辛斯赖夫忽然想起一件事,说:

“为什么只剩你一个人?”

“现在已经很晚了。大家应该都睡着了。”

“那么是你一个人在照顾我了,其他家伙可以容许这件事发生吗?大家应该都猜你很想宰了我。”

“再怎么说,我也是克利的权杖。”

前面话说得中气十足的多勒涅越说越心虚了。

“不……我不知道。应该说我是个死去的祭司。不回到克利身边却回到这地上,不知还能不能自称是克利的权杖。”

“向克利祈祷吧,求祂给你信心。这对你们这些神的梦想家而言是最适合不过的事情了。”

“梦想家?”

“你们不是相信梦的神吗?”

“啊,是的……”

多勒涅虽然回答了,却感觉辛斯赖夫的说明就是有些不对劲。但是辛斯赖夫并不打算再多说。穿完衣服的辛斯赖夫点点头,说:

“你也回去眯一下吧,我现在没事了。我想再睡一阵子。”

“是吗?”

多勒涅起身,拿起了放在桌边的灯台,就往船舱门走去。为了开门而抬起手的多勒涅突然停住动作,朝后转。辛斯赖夫的双眼静静望着多勒涅。多勒涅犹豫了一下,说:

“您应该已经很累了,抱歉……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要请教。”

“什么?”

“我必须永远这样活着吗?”

“什么意思?”

船舱无尽地摇晃着。听到单调然而不停传来的嘎吱声,多勒涅不知怎地感到一种凄凉。

“我想过了。辛斯赖夫您大概也不想在这样的现实中醒来吧。我说的是死者自行复活的现实。所以我猜得出已经复活过来的您之所以要进行这趟怪异航海的理由。”

“猜猜看吧!”

“您想要打破现状吧?”

辛斯赖夫直视着多勒涅,什么话都没说。多勒涅用混杂了期待感的目光看着辛斯赖夫,说:

“我只能这样想。您已经复活了,而为了复活所用的仪式与魔法造成了一些不良的副作用。像我这样的人都可以推测到您是为了让之后的日子恢复正常,想要打破现状、克服这些异常现象。”

“假定是这样好了,所以呢?”

“如果现状打破了,我会再次死去吗?”

辛斯赖夫摇了摇头。虽然在寒冷的船上穿着很厚的衣服,但多勒涅看来很阴沉凄凉。他手上拿的灯台微微地摇动着,他痛苦的眼神与在残雪中来往的饥饿走兽差不多。辛斯赖夫决定要对他说说。

“我不知道。”

“您也不知道……”

“这件事取决于你自己。”

“咦?”

辛斯赖夫再次躺回床上。

“对不起,请你熄灯出去吧。”

“辛斯赖夫……”

“这件事是你自己要去决定的。多说无益。晚安。”

辛斯赖夫将棉被拉上去盖住了自己的头。多勒涅因困惑与毫无理由的痛苦而注视着棉被底下的辛斯赖夫。‘对不起,请你……’辛斯赖夫会说这种话吗?多勒浬走到桌边,吹袭了灯台上的火焰。船舱瞬时间陷入黑暗。多勒涅举着灯台走出了船舱。船舱的门关上之前,多勒涅低声说:

“愿您做个好梦。”

辛斯赖夫一点也没动。多勒涅无声地关上了舱门。

第四章

坦能湾的海面看起来就像水银一样平静沉重。实际上船员们也的确习惯称它‘重海’。这里的鱼喝进的都是结冻前片刻的冰水。看着巨大冰板般的水面,哈修泰尔侯爵回头去跟辛柴船长对看。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因为你不是活人。”

哈修泰尔噗哧笑了。笑的人只有他一个。伊西多将眼睛睁得老大,魁海伦则完全相反,将眼睛眯得很细。骞搂着宓的肩膀,以沉静的眼神看着后方的辛柴船长。辛柴坐在甲板专用的折叠椅上,将长大衣披在肩膀上,双手抱胸盯着哈修泰尔侯爵。落下的雪花融化之后再次冻结,让衣服都发出了如同金属的光泽,辛柴船长的脸上也发出蜜蜡色光彩。魁海伦认为那张脸映衬着乳白色天空十分好看。哈修泰尔神经质地将巨大的斗篷整理了一下,说:

“咳……咳咳!那我是什么?”

“不是世界上还没发明形容你这种东西的词,就是我还没听说过。”

“你继承了谁的智慧?”

“大海。”

“大海。意思是你大胆声称继承了格林.欧西尼亚的智慧。那么我来问问最后的贺加涅斯。我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

辛柴回答的同时缓缓起身。他一起身,骞就看出这男子能给人多大的压迫感。他个子不算高大,体格也不算极壮,但骞却有种要仰头才能看清辛柴船长的感觉。对于高大的骞来说,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站直的辛柴看着哈修泰尔侯爵,说:

“听伊西多说,你好像在追某人。你追的是谁昵?”

“保管我死亡钥匙的人。”

哈修泰尔侯爵低声说,辛柴船长似乎认为这个答案很难对付,稍微别过脸去。必须把眼睛睁到不能再大,才能好不容易看出细粉般的雪珠在舞动飘散着。在冰川底部辛苦长起的虎尾枞树枝上都佩挂上了白色肩章,但雪如果落在海中,就像瞬间被呑没进去一样消失无踪,甚至涟漪都没泛起。辛柴再次转头看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