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应该是生气的。

只要想到那对母女之间可能会和无惨有什么往来,月牙就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泡在了装满毒液的罐子里,烧得他心疼。

可生气归生气,但真要说起来,凭什么呢

无惨又没有欠他什么,更没有义务一直等着他,无惨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似乎都和月牙是无关的。

等什么呢

等一个在他心脏上捅了一刀希望他死的爱人吗

将心比心,换成月牙的话大概也会非常不爽吧。

这不是爱,这是仇人。

所以这样一想,月牙心头升起来的那股无名怒火也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的火,瞬间就熄灭了。

在意那些做什么呢反正都是要结束的。

他也没有资格去指点无惨的生活,更没有理由去评判什么。

只是,皓月当空之时想着过去的那一幕幕还是有些未尽的遗憾。

行走在京都的街道上时,尽管已经知道时代不同了,但是月牙还是会被现在和过去的巨大差别所惊讶。尽管京都在明治时期就已经失去了身为首都的地位,但是比起东京那样颇具现代感的城市,京都更保留了日本自己独有的文化韵味。纵然身份改变时代变迁,但是传承上千年的文化终究不会那么容易在西化的风气下断绝。甚至京都依然被默认为仅次于东京的都城。

在京都伏见稻荷大社的门口站立,月牙看着比起过去更加香火鼎盛的稻荷神社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走进去。他感觉他带着缘一来这里似乎还没有多久,但是实际上数百年在他眼中已经倏忽而过了。

他记得自己让缘一买金平糖,记得悬挂着的密密麻麻的祈福绘马,也记得自己在这里和无惨闹得不欢而散。

然后呢。

然后没多久,他就给了无惨一刀。

月牙拉了拉身上的羽织,明明现在还是夏季,他却忽然感觉有些冷。

最后看了一眼稻荷神社前那朱红色的鸟居,月牙的视线再一次看到了坐在神社两旁的石狐狸,但是这次没有狐狸朝他眨眼睛了,于是月牙转身离开了这里。

灰暗的乌云聚拢过来了,逐渐在京都的上空聚拢,密集的水汽在高空结合最后终于形成了一颗小水珠顺着重力向着地面坠落,然后落在蹲在稻荷神社的石像狐狸的眼边,晕染出一点如同泪水的湿痕。

夏季本就雨水繁多,厚重的乌云渐渐在整个京都上空聚拢,待到颜色变得深重起来便有不少在街上摆摊的小贩开始收拢起了自己的摊子。

“哎呦呦,又要下雨了。”

“今天还是没卖出去多少东西。”

“可不是吗”

“快收起来吧,被雨水淋湿了就不好了。”

街上摆摊的小贩开始唉声叹气地收起了自己的东西,这雨一下街上行人就少多了,而且生意也做不成,他

们只能离开。

大概是早早发现雨水将至,街上不少的行人已经离去了,原本繁华的街道忽然少了不少的人也陡然添了几分寂寥。不过早有准备的人也不担心,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一把雨伞出来举在头顶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还能欣赏一下京都的雨景。

挺会享受生活的。

在雨天能够开心的商人,也只有买雨伞的了。他们大概恨不得这个夏天多下几场突如其来的雨,这样才好赚钱。

月牙还不想回自己暂住的旅馆,于是走进一家伞店买了一把雨伞。可以折叠的洋伞比起从前沉重的油纸伞要轻便的多,伞面上是用机器晕染出的图案,虽然同样是漂亮的样式,但是比起从前手绘而成的伞面还是少了几分灵气。

有人喜欢在下雨时欣赏雨景,但卖金平糖的小贩可没有那闲情逸致,讨生活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学人富贵子弟的样子观赏雨景赶紧收起了摊准备离开。

幸好自家的妻子早有预料说要下雨,因此这小贩今天做的金平糖也比较少,说来也只剩下那么一小罐了。

就在小贩把东西收好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却站在了他的面前,朝他伸出来的手白皙修长,手心里躺着几枚钱币,

“把剩下的金平糖都卖我吧。”

小贩抬起头,举着伞的月牙撞进了他的视线。

声音清朗,眉目如画,宛如仙人再临。

抱着从小贩那里买下的最后一罐金平糖,月牙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细细密密的雨滴洒落在他的伞上,青石铺就的地面已经被雨水打湿,木屐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伴随着雨滴滑落的声音也别有一番意趣。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只是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有着一脚踩上去就会溅起一片水花的小水洼了。

因为那微斜的路面和平滑的石板无法积蓄雨水,下雨时掉落的雨水顺着倾斜的路面一点点流进了道路两旁的下水道进入了深深的地下。

月牙有些可惜,他难得有点像小孩子一样想听到那种踩到水洼时才会有的啪嗒声,但是现在没有了水洼,更没有那些会欣赏雨景光着脚就从路面跑过的孩子了。

他在石桥上站定,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天气,只是时间不同。他抬眸看着朝远方流去的河水,细雨微濛,伞面上汇集成的小水珠一点点落下形成了断断续续的雨帘。

这次没有人给他撑伞了。

神思不属,大概形容

的就是月牙此时的样子。

手心轻轻搭在了冰冷湿润的桥柱上,月牙探出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河水,随着波纹荡漾的河面,他忽然想起了无惨。

像猫一样细长上挑的眼睛,瞳孔是漂亮的玫红色,但是生气起来眼睛就会变成如同野兽似的竖瞳,带着好像能将人尽数吞噬的欲望。

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给缘一做的半成品面具,眼里涌动着愤怒与妒火,好像恨不得将那面具夺过来砸烂。

他那时候

还觉得无惨大惊小怪,连一个小孩子都容不下,不过是个面具而已,有什么好介意的。

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真的会很生气。

就好像胸口里藏着一个虎视眈眈的野兽,恨不得冲出来大闹一场。

正是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才会嫉妒。

月牙抓着石柱的手收紧了,在灰白的石块上留下了一丝裂纹。

他猛地松开了手,摸了摸自己胸腔中跳动的心脏,然后抬起手,轻轻触碰上了自己的眼角。

那里有点湿润,却不是雨水。

他把那点水擦去了。

再回到自己暂住的旅店之时,他的手里提上了一个袋子。

今天还是没有找到无惨的踪迹。

就连在京都吃人的恶鬼月牙都已经砍了两个,可是藏在京都的无惨月牙却连他的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抓到。

不,这样说也不对,最起码那两个被杀掉的鬼证实无惨确实是在京都带着没错。若非如此月牙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童磨那个一看就很恶劣的家伙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