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下闹市

柳希夷知道此事的时候,刚刚喝完药,在小榻上同柳渊下棋。

他倒是很淡定,一点也不惊慌,他巴不得摧锋早点跑掉,还算是少了个大麻烦呢。反倒是柳渊连那局棋没有再管。

“跑了?”柳渊望着前来报信那人,皱眉道,“山庄四周有机关阵法,他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去追了么?”

那人正要回答,柳希夷却摇了摇头。

“别追了,随他去吧……本来我也不想管这事,倒还省心了。”柳希夷轻轻一笑,落下一子,“不过那三枚凶兽令还在柳家,他肯定还会再回来拿的……去取那三枚凶兽令来,放到山庄门口,让他自己拿去。”

那人便道:“是。”之后便退下了。

柳渊只好回去继续看那盘棋,思索片刻,也落下一子:“大哥……他伤成那样,还能从思过崖逃出去,放他在山庄里游荡,也太过危险了些。”

柳希夷淡淡道:“庄外的几重机关不是他能轻易突破的,何况庄内还有几道防御,别太担心了。他若真能进来,那也算有本事……我赢了。”

随着他手中那枚白子落下,这棋局便结束了。他笑起来:“让你分心,这下输了吧?”

柳渊低头看了半晌,把这局棋想了又想,叹息道:“没分心也要输。”

柳希夷忽然就乐了,柳渊这口气,这模样,从里到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十五岁的人。他这三弟跟同龄人比起来,真的有些稳重过头了,沉静得让他有些想笑,他便调侃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跟那些个书院里的老先生一样了。成天就知道练武学琴下棋,回来多少天了也不见你下山去过……也不跟堂兄妹们去玩,小心早早变成个小老头。”

柳渊被他数落得笑了一声,道:“哪有……那事没查明,爹爹又出了远门,我哪敢随随便便离开。”

柳希夷闻言一怔,无奈地叹了声。

他们这一家子有兄妹四人,他这个大哥生来体弱,成天病恹恹的,常常卧床不起。老二柳世宁出生不久就发了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柳家寻遍名医,也只能把他医得偶尔能清醒片刻。小妹今年才八岁,还是个小孩子。老夫人前些年也生了病,如今专心养身子,鲜少露面。

那么大一个湛然山庄,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如今拿了柳家家主信物的是他们家老爷子,他们这些当孩子的,自然也要为柳家尽心尽力。大儿子一病,老爷子一不在,就只剩下柳渊能管事了。

“现在没事了,别费心了,出去逛逛吧。”柳希夷说着用手撑住了身下小榻,努力挪动着身子,想要下去。

柳渊连忙起身扶住他:“我抱你。”而后将人整个抱起,轻轻放到铁鲲鹏上。

柳希夷坐下之后,道:“我出去晒晒太阳……”

铁鲲鹏慢悠悠带着他往门外走去,柳渊也跟着他出了门。

“今日天儿还不错……我想去城里走走。”柳希夷进入庭院中的阳光下,便觉全身都被照得一暖。

柳渊在旁温声道:“哥,我陪你去。”

“好好好……”柳希夷说着按下了机关,留出了给他坐的位置,“那就上来吧……不对,等等!”

柳渊都还没坐上去,又见他坐着铁鲲鹏,飞一样地冲回了房里。

再次踏进门里,柳渊就看到自家大哥在照镜子。

那铜镜旁边,还放了一盒打开了的胭脂。

他的大哥伸出那白得近似白玉的手指,沾了一点嫣红于指腹,轻轻点到了那毫无血色的唇上。

柳希夷的面容十分精致昳丽,可惜因为常年抱病,脸色太过苍白,看起来总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他的容貌被这病态破坏了很多,这一点嫣红点在唇上,倒救回了几分。

所以他常常会在唇上点些胭脂,爱美之心男女皆有,打扮一事本也非女子专属,不过他却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看起来能精神点……看着没那么虚弱了,家人也能稍稍忽略他那虚弱的身体,与他言语时不会句句都带着担忧。

他仔细看了看镜子中的面容,觉得满意了,就要出门去。

镜中却又多出了柳渊的脸,柳希夷看见他笑着,调侃道:“柳大公子果然好颜色,不负蓝溪第一美人之名。”

柳希夷展颜而笑:“说什么呢?”

柳渊伸手帮他收拾好那盒胭脂,依然调笑道:“大美人,这回出去,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为看你一眼,把街都挤满了。”

这话倒是不假,世人皆爱美丽之物,古时就有掷果盈车,看杀卫玠。一个姿容过人之人,当然很容易被人追捧,加上他还是柳家的大公子,这名气就更大了。每次他一下山,蓝溪城中的百姓总喜欢看他,或是因为喜欢,或是因为好奇,也可能是单纯凑个热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有了“蓝溪第一美人”之名了。他自己知道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

柳希夷听他提起,觉得既好笑又让人难为情,忙转了话题:“行了行了,快坐过来,入夜前还得回来。”

柳渊没在打趣他,听话地坐到了他身边。

他们下山的时候,摧锋在找路。

摧锋还没那个本事在几天之内解开柳家的机关阵法逃出去,他从思过崖中逃出来之后,一直在山林里晃荡。

手足上的手链无比沉重,为了不留下行走痕迹,他不得不提着铁链走,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很大力气。虽说他身负巨力,但这样走路还是太累了,从半夜走到天亮,先前恢复的力气也没剩下多少。

感觉身上一痛,伤口隐隐有些裂开的迹象,他拖着铁链到一棵树下坐下,然后开始处理伤口。柳家人给他的药物,他离开时也一并带走了,现在还能派上些用场。

因为手上还缠着镣铐铁链,他脱衣服都很不方便,只是把衣服解开了。他一边给自己重新包扎,一边思考着该如何离开。

他得先出去,找个地方好好养伤,再回来取凶兽令,这样会更稳妥些。可这里的阵法实在是精妙,他转了那么久,也没理出头绪来。

所以他决定在这半路上守着,如果有人下山,他悄悄跟着就是。以他的身手,绝不会让人发现,就算他现在已经重伤了。

柳家人似乎不是每天都有人离开山庄的……但他可以等。

等待也是他习惯了的事,为了击杀目标,他曾经十几天一动不动地盯着同一个地方。跟那时候比起来,在这里盯几个要下山的人就太轻松了。

他用牙扯下手臂上缠的绷带,换上药重新包扎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随后他就看见了行来的两个人。

那两人坐在一架车上,这车之前却没有牲畜拉着,完全是自己在前行。上面的两人,正是昨日他见过的柳家兄弟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