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劫去西北

翌日天亮,凌祈宴挣扎起身,忍着宿醉之后的头疼,用过早膳,去正殿与太后磕头告别。

太后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没再抹眼泪,只红着眼睛一再叮嘱他要多保重,要记得写信回来,要早日娶妻生子过安定日子,凌祈宴一一应下。

走出宁寿宫时,许久没见的六皇子凌祈宁跑来,塞了一大箱子自己珍藏的宝贝给他,低着头小声道:“这些东西我留着也用不上,都给大哥吧,要是大哥哪天银子不够花了,这些东西卖了可以换不少钱,……母后不知道的。”

凌祈宴摸摸他脑袋,与他道谢。

“等日后有机会,我去江南看大哥。”

“好。”凌祈宴勾唇一笑,凌祈寓和沈氏虽面目可憎,这个六弟却乖得很,叫人讨厌不起来。

出城时,惜华也特地来送了凌祈宴一程,将她自己准备的,和长公主准备的东西一起交给他,凌祈宴啧啧感叹:“没曾想到了今时今日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我,你们给的这些东西,足够我用到下辈子了。”

“得了吧,”惜华不以为然,“就你那个挥霍劲,只怕没几年这些东西就挥霍完了,以后收敛点吧,别随随便便就把价值千金的宝贝赏给下人了。”

“行了你,不用你来教训我。”

凌祈宴嘴上依旧蹦不出句好听的话,神色却不由落寞。

太后已叫人在江南给他置办了庄子、田产和商铺,下半辈子他都能过得富足无忧,只从今以后就当真只有他一人,京里这些人,无论好的坏的,都再见不到。

惜华不好久待,送了东西,与他说了几句话先回去了,凌祈宴没有急着让人出发,又等了半个时辰,大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渐多,才闭了闭眼,吩咐道:“走吧。”

……不来送就不来送吧,以后再也不要见了。

晌午之前,路过城郊的皇家寺庙,凌祈宴心念微动,让人停车,进去拜了拜。

跪在菩萨面前,他在心里默念:“我已经很倒霉了,以后只能躲去江南苟且偷生,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别再让我更倒霉了吧。”

又给功德箱里捐了些银子,从庙里出来,凌祈宴忽地顿住脚步,望向侧方半山上那隐约可见的亭阁,问:“那边是不是静水寺?”

跟随的侍从告诉他:“确实是静水寺。”

凌祈宴轻眯起眼,有些微的晃神。

静水寺是这上京城最大的尼姑庵,寻常女子想要出家轻易都进不去,里头收容的大多是王公勋贵、官员大臣家中犯了事的女眷,……云氏也被太后叫人送去了那里。

怔愣片刻,凌祈宴道:“我去那看看。”

太后安排了个宁寿宫大太监一路护送他去江南,那太监显然认得静水寺的住持,去说了说,凌祈宴被准了进去。

这静水寺占据了这里一整座山,凌祈宴被人引领着进去,走了许久,才到云氏的住处。

云氏单独住在寺庙深处的一间小院中,这地方环境不差,但看着十分冷清死寂,仿佛没有生气一般。

凌祈宴没进去,只在院外站了片刻,期间云氏出来过一趟,到院中打水,她一身粗布缁衣,头发已经剃了,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眼神更是古井无波。

即使这样,她依旧是美的,褪去那日在兴庆宫时的狰狞和怨忿,当年那艳冠上京的倾城之色,又重新在这张无波无澜的脸上凸显出来。

凌祈宴平静看着她,这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对她没有向往,亦无怨恨,她虽抛弃了他,但帮他换来了二十年和余生的荣华富贵,哪怕只是为了报复,她都不欠他的。

凌祈宴始终没走上前,待云氏打了水回身进门,他也转身离开。

云氏停步在门槛边,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院外在春风中簌簌颤动的花枝。

走远之后,凌祈宴犹豫问那太监:“她……在这里会有危险吗?”

他不信沈氏会这么轻易放过云氏,若有机会,沈氏只怕恨不能将云氏千刀万剐。

太监低声道:“您放心,太后娘娘特地叮嘱过这里的住持,有她看着,那些人下不了手的。”

凌祈宴心下一松,点点头,没再多问。

傍晚时分,到达驿站歇脚,明日再往前走个几十里,就要出京畿之地,是凌祈宴自己选的,走陆路下江南,虽会慢上许多,但他想沿途到处看看。

躺在驿站的硬板床上,凌祈宴的心神前所未有的平静,待明日之后,前尘往事尽消,京中的人和事,便再不要忆起了。

翻过身,他阖上眼,安然睡去。

上京。

永安宫里,温瀛一手枕在脑后,全无睡意。

宫殿中还有未熄的灯火,明日他就要离开这个住了不过两个月的地方,启程往西北去。

他没有与凌祈宴说,他离京赴任的时间,只比他晚一日。

想到昨夜还醉眼迷蒙躺在自己怀中的那个人,温瀛闭上眼,将那些杂乱的思绪屏除。

清早,天色未亮,温瀛已起身,去拜别皇帝、太后和沈氏。

在凤仪宫,温瀛在外等了两刻钟才得进去,沈氏这几日心情十分不好,卫国公府出了事,沈兴曜那小子和一帮世家子前几日去外踏青,在山野中失踪,皇帝已下旨派京卫军和上京府衙的四处搜找,但遍寻不着,至今杳无音讯。

因温瀛不亲近她,沈氏对这个便宜儿子并无多少热络之意,不咸不淡地叮嘱他几句,就让之退下了。

温瀛一句话不多说,告退出去。

辰时三刻,领着五百亲兵,温瀛的车驾低调出城,行了一个时辰,在京郊的别庄中暂歇。

这座山庄从前是凌祈宴的,在凌祈宴“暴毙”后,被皇帝转赐给了他,这还是山庄易主后,温瀛第一回过来。

当年秋闱之后,与凌祈宴在这庄中悠闲度日的那一个月,已恍若隔世。

进入山庄里,挥退了跟着的下人,温瀛冲身边的亲卫示意:“那几人关在哪里?带路。”

山庄阴暗潮湿的地室门打开,亲卫举着火把,领着温瀛顺石梯而下,往前走了一段,是一长排的铁栅栏,关在里头的,正是沈兴曜几人。

那几人皆衣不蔽体,神志全无,搂抱在一起如同畜生一样交媾,丑态毕露、不堪入目。

温瀛站在栅栏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沈兴曜浑浑噩噩地从地上爬起,见到温瀛,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之色,猛扑至栅栏上,伸手想去挠温瀛,却如何都够不到。

温瀛冷冷瞅着他,一动不动。

沈兴曜双目怒瞪,恨得几欲滴出血来,喉咙里艰难挤出声音:“你、是你!我没、没害过你,你怎能如此……”

他仿佛已完全忘了,他曾经帮着太子,断过面前这人的前程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