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肆翻过一页纸,将写好的旋律和和弦全部否定,重新按下琴键。

焦头烂额到十六分音符都变成小蝌蚪的时候,林肆打开手机,发现Y还是没回消息。

他叹了口气,从琴凳的三分之一的位置往后坐,最后干脆盘腿坐好,支着下巴琢磨,要不要把自己恋爱的事情告诉廖纪。

廖纪要是听说他谈恋爱了,网恋,对方还是个没名没姓没见过面的人,大概真的会把他手机没收掉,再找关系把Y查个底朝天。

但是一直不说的话,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见Y。

他把本来就挠的一团乱的头发弄成一个鸡窝,慢吞吞从琴凳上下来,又垂头丧气地爬到飘窗上,捡起地毯上的游戏机,左右划了几遍,找到陆难新推荐的游戏,费脑子地开始闯关。

不过半个小时,他就趴在抱枕上呼呼睡着。

窗外的灯火都熄灭许多时,隔壁2501识别器轻轻滴了一声。

家里只有玄关的灯是亮的,陆厌换了鞋,穿过客厅,站在走廊中央。

林肆的房门开着,陆厌隐约从黑暗中辨认出掀开的被子。

没人。

林肆不在家。

他翻看手机,林肆晚饭时候问过他一句,他说在外面吃饭以后,林肆就没再发消息来,后面就只剩下陆厌在车上给他说的【回家了。】

十一点半。

林肆这个点不可能不在家。

陆厌再给他发一条消息,试探着问:【睡了吗?】

十分钟以后,聊天框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焦虑情绪轻轻蔓延,陆厌端正地坐在客厅里,给林肆拨了电话。

一分钟的嘟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陆厌已经边听边走到了门口,但手按住门把,他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林肆。

酒局结束以后郑浩愤然离席,陆厌和剩下的人续了场,终于在灯红酒绿里谈了该谈的生意。

所以,他喝了不少酒。

醉意让他有些发晕,但还算清醒,他转而拨电话给廖纪,只问:“林肆还回家吗,不回来我锁门了。”

廖纪听的一愣一愣的,心说虹膜解锁的门还能反锁?

但他还是立刻抓住重点,急冲冲问:“林肆出门了?!”

“他不在家。”陆厌说。

“不可能的,这几天都没有安排工作给他。”廖纪沉吟几秒,一拍掌,“去隔壁看看,他可能在那边写歌,关门了听不见声音。”

陆厌连“嗯”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换鞋走到隔壁。

客厅的灯是亮的。

这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焦虑心理。

陆厌拧开录音室的门,看见散落在钢琴边的七八张琴谱,上面有林肆画的潦草但可爱的音符,陆厌弯腰拾起一张,视线下垂,看见飘窗上搭落的一条长腿。

林肆正面趴在抱枕上,左腿折起来,右腿落在地上,右手边还有一只游戏机。

心脏安全着陆的感觉让陆厌平缓了呼吸,他轻手轻脚将琴谱全都捡起来放好,然后才走近了林肆。

林肆只露出一半脸,剩下一半被抱枕挤着藏起来,陆厌给他顺了顺炸毛的头发,见他毫无反应,又伸手在他脸颊上碰了碰,不像上次那样短暂急促,而是用指腹轻柔地摩挲。

林肆终于蹭着抱枕动了动,搁在飘窗上的手也垂下来落在空气里。

陆厌鼻息之间全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奶香气味。

他真的很想喊他一声宝宝。

但最后还是作罢,他的手离开林肆脸颊,下挪到背上轻拍了两下:“林肆。”

林肆闷闷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陆厌的手悬在空气里,不过多久还是收回来,他耐心地将林肆侧搂着,后来发现抱枕拿不走,只好连人带着抱枕一起抱起来。

走到2501门口时,林肆半梦半醒,眼前是朦胧的玄关灯光,他恍恍惚惚地开口:“哪里啊……”

“家里。”陆厌脱了鞋。

林肆抬手揉眼睛,抱枕一松掉到地上,他梦呓般说了句:“泡泡掉地上了……”

“……”陆厌很想笑,但还是还是忍住,顺着他的话说,“我一会儿捡起来。”

林肆阖上眼睛,小声自言自语般说:“你回家了啊……”

“回晚了,对不起。”

陆厌将他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松开手,林肆就环住他的手臂,脑袋趴过来,也不说话,又呼呼睡着。

陆厌用另一只手掀了被子盖住林肆,林肆便往上拱了拱,抱他更紧。

动弹不得就干脆不动了,陆厌靠在林肆床头,垂眸望林肆恬静的睡容。

他想,以林肆的性格,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喜欢,如果不在娱乐圈,林肆应该会在学生时代遇到一个极尽喜爱他的Alpha。

就像虚拟世界里一样,赤诚的少年会主动告诉他的Alpha心里的情愫,得到回应以后像只粘人的小猫,每天期盼着和他在明亮的教室里见面。

他们可能还会大学一毕业就结婚。

紧接着,20岁的林肆,会像所有新婚的Omega一样,抱住他的Alpha,或者被拥在怀里,度过每一个美好的夜晚。

陆厌手掌隔着被子摸他的肩膀。

他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一刻了。

能抱住林肆的时间,像是上天送给他人生的一点温暖,和恩赐。

他不喜欢Omega,在年纪更轻一点的时候,他甚至憎恶所有Omega。

在他心里,Omega像菟丝花一样攀附在Alpha的身上,只要释放一点信息素,他们就会失去意识,沉沦下陷,丢弃自我,俯仰由人。

醉意让人思绪绵连起来,陈旧的画面重新出现在面前。

陆厌的回忆中,他母亲每晚都会坐在偌大的客厅里,披着毛毯看和陆绍明的结婚影像。

画面里笑的甜蜜,她就跟着流泪。

陆绍明是否爱过郁翎,陆厌无从得知,但至少从他有记忆开始,陆绍明身边的Omega就多到记不住长相。

郁翎像空谷里开败的花,被人盗取所有颜色然后丢弃。

她抱着陆厌,反复看那些录像,夜越深,陆厌就能越感觉到滴落到自己脸颊上,郁翎的泪水逐渐失去温度。

后来,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郁翎给陆厌穿上新衣服,带他去游乐场,坐在旋转木马旁的长椅上,当陆厌转过来就马上笑着挥手,在陆厌出来的时候张开手抱住他,问他玩的开不开心。

也是那天晚上,郁翎在她和陆绍明的卧室里睡着,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像小说和电影里所有懦弱无用的原配一般,温温吞吞过了一生,到死也是安静的。

陆厌从郁宅回来,郁翎已经被人用白布盖住,从此以后,有关郁翎的记忆都就此被尘封,只留下最温柔的笑貌。

陆厌到现在都记不住那个天气很好的日子是几月几号,连每年到了那天,陆绍明例行公事良心发现般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祭奠,陆厌都不会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