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2页)

这个岷州刺史,现在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左右都是个麻烦。这段时间皇上在朝中表现得如此强势,保不齐会藉着这次机会再拿他们开刀,即便扳不倒他们,也会想从他们这里讨到更多的让步。一再退让下去,等皇上的羽翼真正丰满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她的长兄平襄王对皇上来说的确是个威胁,可是现在局势复杂,皇上不敢发兵,他们同样也不敢贸然动手。

只要不真正打起来,对皇上的这份威胁就能让陈家立于不败之地。周围还有那么多心怀不轨的势力虎视眈眈,如果陈家真想动皇位,就必须先拉拢征西王等人,不然一旦他们跟皇上斗得两败俱伤,征西王和定南王就会立刻打起勤王的旗号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拉拢就意味着要让出现在享有的很多特权,而且还有被卸磨杀驴的风险,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跟这些人合作。

陈太后说要写信跟大哥商量一下,打发走了弟弟,现在信还没写完,听报皇上来了,忙将写了一半的信纸藏起来,来到殿中与骆瑾和相见。

“皇上怎的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两人坐下后,陈太后奇怪地问。

骆瑾和望向陈太后,回以同样的问题:“太后又是为何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陈太后笑了一下,说道:“入秋了,天干物燥,不好安眠呐。”

“朕有一味良方,可助太后睡个好觉。”骆瑾和的眼睛跟骆凤心很像,或者说这两兄妹在这方面都跟老皇帝很像,只不过骆凤心这几年总是冷着脸,看起来非常冷漠,跟老皇帝晚年时候一样,而骆瑾和看人的时候更加温和,更像老皇帝年轻的时候。

想起年轻时候,陈太后稍微晃了下神,稍待了片刻才问道:“皇上有何办法?”

骆瑾和招了下手,崔永福双手捧着一本册子呈给陈太后。陈太后面带疑惑地接过册子翻了几页,越看越心惊。

“这是岷州刺史刘成业在狱中交给朕的账簿,朕拿到手后再没给旁人瞧过,太后是第一个。”骆瑾和道。

陈太后一时猜不到骆瑾和此番前来的用意,心思转了几弯,挑了个不会落入陷阱的问题装糊涂:“朝堂上的事哀家很久不过问了,不知此物与良方又有何关联?”

骆瑾和哂笑道:“太后虽不过问朝堂上的事,但陈家上上下下哪个不要您来操心呢?世人都道太后与太师二人卖官鬻爵、贪得无厌,将朝廷搞得乌烟瘴气,乃国之蠹虫也……”

骆瑾和这话让陈太后当即变了脸色,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就罢了,这会儿骆瑾和却当面说出来,若非想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想跟他们硬碰到底了。

只听骆瑾和又道:“然而朕却知道,太后与陈太师还是有些不同的。平襄王私下养的兵早就超过了实际上报给朝廷的人数,这军费物资从哪儿来?您一步一步呕心沥血爬上皇后的位置,如今又当了太后,眼见着发达了,兄弟姐妹各路亲戚们无人不想要分一杯羹,无人不想要搭上一份荣耀。”

“朕听闻前些时日您的堂妹辰国夫人过寿,潞阳城凡里是去她府上说一句吉利话的都能得到三颗银珠,若是能逗得她一笑,便可得五粒金珠。一粒金珠有三四钱重,五粒就是二两黄金,十二贯钱,可买二十余头猪、两百斗大米、四百只鸡!当日得到金珠赏赐的不下百人,还不算其他宴会开销,便是昔日先帝五十大寿时也不曾花费过这许多……”

骆瑾和略一停顿,盯着陈太后越来越难看的表情意味深长地问道:“以辰国公和辰国夫人的月俸,怕是支撑不起这么大的手笔吧,那这笔钱又从哪儿来呢?”

这些话句句戳中了陈太后的心,外人都说她捞了很多钱,可实际上呢,她捞的钱多,花销也大,根本堵不住陈家这口大窟窿。

“当然了,朕今日来并不是想跟太后算这笔账的。”骆瑾和不等太后开口辩解,继续道:“朕说了是来给太后送安眠良方,这本账册就交给太后保管了。朕想这段时间太后可能对朕有些误解,朕与陈家从来就不是对立的,陈家助朕登上皇位,朕又怎会不知恩图报?希望太后莫要再日日忧思不断,这样你我二人才都可以安心入眠。”

说罢,他站起身来,与陈太后告别,行至殿门口,忽而又转回身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朕已经决意下旨立曹淑妃为皇后,待明日便教礼部去准备吧。”

骆瑾和走后,陈太后手握着账册呆坐了许久。

陈茗夕好奇地问道:“太后,怎么皇上忽然转了心意?之前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立曹淑妃为后的吗?”

骆瑾和那番“与陈家从来就不是对立”云云的话,别说陈太后不会信,就是她也不信,这些操弄权柄的人哪有什么“从来”一说,是敌是友全看利益罢了。

“大约前段时间乐平跟他吵的那一架还是让他心有顾忌了吧。”

陈太后扶着椅子站起来,陈茗夕连忙搀着。

“您是说皇上现在可能后悔了?那咱们是不是就能趁着这个机会把禁军统领这差事再抢回来?”

陈太后没有回答她的话,稍微竖了下胳膊示意陈茗夕不用再扶着了。她缓步来到书桌前,抽出先前藏着的那封未写完的信,望着信纸凝思了许久,最后将它放到蜡烛的火苗上。

火舌舔上信纸,很快便顺着信纸燃烧起来。陈太后捏着信纸的一角,看着纸上的字一个一个在火焰中消失,直到感觉到烫时才松开手,任由那最后一点儿残迹落到地上化为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