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四个人捡着偏僻的小路走,路上没遇上什么别的人,可却在乾坤殿前遇到了抱着小皇子的曹皇后。

曹皇后穿了一件貂裘大氅,黄色缎面上绣着的五彩凤凰,她只略施了些粉黛,此时已完全掩盖不住冻得发红的脸颊,显然在门口候了有些时候了。

“皇后娘娘万福。”崔永福上前对曹皇后作揖拜道,余下乔琬等人也都跟着行了礼。

“免礼。”曹皇后的视线从崔永福身上略过,扫经乔琬和骆凤心,最后落在窦太医身上。

“本宫带皇儿来瞧瞧陛下,听说陛下正在休息,可是头疼病又犯了么?”

“是呀,陛下用过午饭之后觉得有些乏,看了一会儿折子便睡下了。咱家瞧着陛下的脸色不太好,就自作主张去请了窦太医来给陛下诊诊脉……”

以骆瑾和现在的身体情况,脸色就没几天好过,窦太医也是三天两头来诊脉调方子,崔永福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纯粹是在打太极。

他见曹皇后听完不吱声,忽然“啊”了一声,好似刚想起来一样,堆着满面的笑容对曹皇后道:“咱家去请了窦太医,回来的路上遇见公主殿下和郡主,她二位说难得回京一趟,过不了几日就要走了,想多陪陛下说会儿话,咱家心一软,这不是就又自作主张领了她二位来。只求陛下一会儿睡醒看见咱家擅自做了这么多事,可千万别生气才好。”

曹皇后虽然已经当了皇后,说起话来还跟当淑妃时一样和善,她柔声对崔永福说:“崔公公伺候陛下这么多年,陛下怎不知你一心都是向着他的,定然不会怪罪你。”

说罢她望向乔琬跟骆凤心,微微点了下头:“既然如此,本宫就不打扰你们兄妹叙旧了,晚些时候宴会上再见。”

崔永福保持着微笑直到曹皇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然后才转身吩咐守殿门的侍卫开门。

“快快!”他心里焦急,这时候也顾不得礼仪了,先乔琬她们一步迈过门槛,又回身催促窦太医。窦太医不敢耽误,进殿之后直奔骆瑾和休息的软塌而去。

骆瑾和仰面躺在榻上,身上搭了一床被子,露在外面的脸庞颜色晦暗,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今日又咳血了?”窦太医放下药箱的功夫已经有小太监搬了凳子来放到塌边,他坐了上去,将骆瑾和的袖子稍稍翻上去一些,伸出三只手指斜搭在骆瑾和的腕上。

“是,还咳了不少,可吓人了!”崔永福说着去取了骆瑾和常用的手帕来,上面殷红一片,中间那块几乎全让血点覆盖了。

窦太医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只略微颔首示意知道了。片刻后,他收回手,挽起骆瑾和另一边的袖子,搭上手指继续诊脉。

“窦太医,皇兄情况如何了?”骆凤心蹙眉问道。

窦太医解释了一长串话,乔琬不是很懂中医,听得云里雾里,只听明白了最后几句话。

“性命暂且无碍,待微臣施过针之后便可醒来,只是……”

“只是什么?”骆凤心追问。

窦太医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还是等微臣施过针之后再请示陛下吧。”

怕打扰到窦太医施针,乔琬跟骆凤心坐去了一边,崔永福吩咐宫女上茶,乔琬摆了下手:“不用了,这会儿也没心思喝茶。陛下最近还是吃不好睡不好吗?”

崔永福苦着一张脸道:“可不是!夜间睡觉大约只能睡着两个时辰左右,日间饮食也日益清减,今日中午就只喝了一碗清粥,送来的菜还原封不动搁在那儿呢!”

骆凤心瞧了瞧送来的饭菜,骆瑾和病成这样,油腻的估计都反胃,御膳房送来的菜已经够清淡了,模样和颜色瞧着都很鲜嫩,要是这样还吃不下,那真是没什么办法了……

睡不着吃不好,就算是一个身体健壮的人也撑不住,何况骆瑾和从前身子骨就一般。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窦太医说是常年体虚又积劳成疾,可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皇兄的饮食都是谁在负责,可有仔细检查过?”骆凤心疑道。

崔永福如何不知道公主殿下在想什么。他们这些当差伺候皇上的哪个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尤其自去年禁军统领的事闹完之后,陈太后在皇上身边的眼线被拔除了一多半,现在在这乾坤宫里伺候的全是皇上的心腹,各个儿都是忠心耿耿的。

“哎哟我的殿下哎,别说是饮食了,陛下用的香料、衣物,凡是能接触到的东西咱们都查了个遍,到现在每日也都小心着!”

骆凤心听后犹不死心,又亲自把这乾坤宫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乔琬看看骆凤心,又看看昏迷不醒的骆瑾和,心里很不好受。

“小白,骆瑾和的命真的没法改了么?”她早就从小白这里得知过骆瑾和会有今日,不是中毒,就是病情逐渐恶化,直至病逝。

她不至于把责任都推到太医头上,对太医说什么无能废物治不好提头来见之类的蠢话。医学发展到她生活的那个年代尚还有很多绝症治不了,更别说是古代社会。可就让她们这样眼睁睁看着骆瑾和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也太残酷了些。

“要是有办法我又何必非得把你留下。”小白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低落,“我是请你来这个世界帮忙的,不是想故意坑你的。如果没有你,骆瑾和应该在两年前的皇位斗争中就死了……都怪我没有及时察觉,要是一早发现,不让你跟他走得这么近,现在也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这大约就是蝴蝶效应,乔琬心想。命运的轨迹在改变之前,谁也不知道改变后会变成什么样,以为是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了,可老天偏偏就会跳出来给你开个玩笑。

她不出现,骆瑾和就会在皇位斗争中失败,她帮骆瑾和取得了皇位,却又暴露出了另一个问题——骆瑾和在政事上几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哪怕很多事掌控在陈家手上他做不了主,也要看过一遍以后才能放心。

从前老皇帝还在位时骆瑾和很多时候需要避嫌、需要韬光养晦,所以这个问题还没有那么明显,等老皇帝死了以后这个问题才逐渐显现出来。

他身边不是没有其他可以分担烦忧的心腹,可这就是他的性格,长此以往身体怎么可能吃得消?即便原先只有些小毛病,在日复一日的高压工作下也变成了大毛病。

“结束了吗?陛下怎么样了?”乔琬正出神,忽见窦太医起身开始收针了,忙跟着站起来问道。

“再过一会儿就能醒了。”窦太医把针收回药箱里,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大冬天的,他的头上颈下硬是紧张出了一身汗来。

骆凤心上前弯腰打量骆瑾和,他的脸色比她刚进门时看起来好了一些,呼吸也变得平缓了,只是跟寻常人比起来还是略显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