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明月高悬。

一个黑色的身影猫着身子快步在屋顶上走动,没露出半点声响。持着火把的武侯和巡逻队几次从他脚下的房前经过,竟无一人发现他。

黑衣人一路朝东跃过好几条街道,最后翻入了一家院子。

这座宅院不大,除了前厅,只有几间厢房。

这会儿正是凉爽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几乎都开着,黑衣人从屋顶翻下,倒挂在房檐上一一朝内窥去,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间书房,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坐在灯下看书,他背靠椅背斜倾着身子,书拿的很远,眼睛眯缝,看得很认真。

黑衣人双腿勾住房檐下的横梁,整个身体倒垂下来,想要再往下离窗户更近一些。

忽然,屋内的老者放下书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卷身抱住房梁便要翻檐逃走,人已跃至半空,忽然一柄钢刀从斜刺里飞来截住他的去路。

为了避免与刀尖相撞,黑衣人只得用足尖点了一下房檐边缘,因此未能顺利上到房顶,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回地上。

老者已在院中等着他,黑衣人刚一落地掌风迎面已至,黑衣人被迫接招,二人都是以快打快的路子,顷刻便过了十余招。

缠斗声惊动了下人,几个家丁匆忙赶来:“老爷您没事吧,抓贼!抓贼呀!”

眼瞧着要被包围,黑衣人一脚踢开老者的手臂,回身扔出一个飞镖,趁老者侧身躲避之时飞身踩上身后的大树,借着树干之力扑向房檐,一勾手上了屋顶,几下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快去追!”为首的一个家丁指挥其他人。

“哎,不用了。”老者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回去将射在廊柱上的飞镖拔出,取下被飞镖钉着的信封。

“这人刚就想引我追他,被我缠住才留下这封信,你们去追他不是正中了人家的下怀么。”

“那就这么放他走了?”那名家丁不甘心地望了眼黑衣人逃跑的方向,有些想追去把人抓起来,回头看见自家老爷已经拆了信封好奇心又占了上风。

“信上写了什么?您知道他是谁么?”

老者看完信抖了下信纸,将信纸装回信封里,冷哼一声。

“这下可有意思了。”

辰时三刻,西雄山顶,乔琬坐在亭中,楠竹、栾羽分站在她左右。

面前的石桌正中放着一个小火炉,炉上架着一只茶壶。在它们周围还有几个茶杯、茶碗和小碟。

此时已隐约有白雾从壶嘴冒出,乔琬打开壶盖,从小碟中舀了一小勺盐放进去,待水再次沸腾后将水舀出一瓢,然后以竹夹搅打壶中之水,将碾成粉的茶末倒入水的中心。

她这次没有带尹笙来,而是让尹笙随大军去京城找月袖,身边楠竹、栾羽两人都是闷葫芦,在这儿站了大半个时辰硬是没说过一句话。

楠竹身负着保护乔琬安危的重任,眼见着日头逐渐高升,终于开口问道:“他会不会不来了?这里实在太过危险,咱们要不然还是换个地方吧。”

“约的是巳时,现在才辰时七刻,急什么呢。”乔琬不慌不忙地将竹夹搁到一边,把茶壶的盖子重新盖上。

“怪我。”栾羽脸上露出些许懊恼之色,“那老头儿功夫厉害,又不肯上钩,我引不出来他。”

“我便是猜到他不会跟你走所以才交给你那封信。无妨,再等等就是了。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他要是有心想抓我,无论换到哪里都不安全。”

听乔琬如此说,楠竹和栾羽便又一次进入了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的状态。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远处城中传来报时的钟响。

乔琬打开壶盖,壶内茶水正沸,她将先前舀出的水倒回去,再次用竹夹搅了搅,心中默数着钟声,在最后一声时放下竹夹。

抬眼望去,在她的正前方,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踏上了通往山顶的最后一级台阶。

“华将军来的真准时。”乔琬笑着起身请华英入座,拎起茶壶斟上一杯茶放到华英面前,“今年的丰安新茶,华将军尝尝?”

“我以为这种时候你跟乐平公主光是自保就够忙了,还有空去丰安买茶?”

按规矩乔琬身为郡主,身份地位比华英更高,华英应该请她先坐自己才能坐。然而他丝毫没有遵守礼节的意思,就这么大刺刺地坐下,说话相当不客气。

乔琬不以为意,等华英落座后自己也跟着坐回位置上,仍旧是面带笑容:“我从源州过来,路上遇到一支商队,刚好运的茶叶。我想到华将军在外统兵多年,好些时日未回过家乡了,便朝他们买了些丰安的茶,不知和华将军从前在家乡喝到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华英端起杯子小嘬一口,面上的表情比刚来时看起来缓和了不少。

“有心了。”他放下杯子,右手食指在石桌上点了点,瞥了乔琬一眼冷声道,“你倒是大胆,带这么两个随从就敢来我寅州郡城松仁,我今日若是带上百八十个兵把这山顶一围,你便是插翅也难飞。”

“我既有事相求,总要拿出些诚意,倘若这点场面我就惧了,又如何让华将军相信我有安定天下的能力呢?”乔琬这番话说的不急不缓,却有种稳操胜券的气魄。

华英自山上以来第一次正眼看向乔琬,哈哈大笑:“你这女娃,有点意思。”

说完他忽又收敛了神色,严肃道:“许刺史是靠贿赂陈太师才调任寅州的,而我这些年也给陈太师送了不少礼,你又怎知我会帮你呢?”

“四年前我在京中见过华将军一面,不过华将军应该不知道此事。”面对华英疑惑的表情乔琬解释道。

“那是一天夜晚,我因有事错过了坊门落锁的时间,就在崇安坊找了家客栈宿下。我站在客栈二楼窗前,看见街角有一个馄饨摊,卖馄饨的婆婆摆了三张桌子,就你一个客人。

我很好奇,时值深秋,街上还有行人,这样的晚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应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怎么生意会冷清成这样?

于是我找来店小二打听了一下,店小二告诉我那个婆婆在这里摆了好些年的馄饨摊,从前生意很好,就是这半年生了病,味觉受了影响,起初凭着长期以来的手感味道还能凑合,渐渐地就不那么准了,好吃一天难吃一天,客人也越来越少。

那个店小二是这么说的,可是我看你吃得很认真,好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所以等你走后我也去买了一碗,真的很难吃。”

乔琬说到这里微微皱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齁咸的味道。

“婆婆不光味觉不好,这半年来眼睛也坏的很快。我问她客人这样少,几乎赚不到钱,为什么还要出来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