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久|soon(第6/11页)

“我好像听到了你在用吸尘器的声音,”朱丽叶说,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我肯定是做梦了吧。那会儿才清晨五点来钟。”

艾琳没有立即回答。她正在写一个标签。她写的时候精神高度集中,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

“是她,”她写完后说道,“她把你爸吵醒了,你爸只好起来去阻止她。”

这好像不大可能嘛。昨天,萨拉只有在要上厕所的时候才会起床的。

“他告诉我的,”艾琳说,“她半夜醒来,认为自己该干点什么活儿,于是你爸不得不起床去拉住她。”

“那么她精力还是很充沛的啰。”朱丽叶说。

“可不是嘛。”艾琳又在写另一张标签了。这张写好后,她把脸转向朱丽叶。

“她是想吵醒你爸,引起注意,就是这么回事。他都累得要死了,可是不得不起来照顾她。”

朱丽叶把身子转开。她不想把佩内洛普放下来——好像孩子在这里不安全似的——所以把孩子搁在一边的腿上,同时用只汤勺去把鸡蛋捞出来,就用一只手去磕开它,剥了皮,再把它碾碎。

她喂佩内洛普时不敢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惊吓了孩子,使她哭起来。这样做感染了艾琳。她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过仍然是气鼓鼓的,“他们就是这样。他们发病的时候连自己也控制不住。他们光是想到自己,也不为别人考虑考虑。”

萨拉的眼睛是闭着的,可是很快就睁开来了。“哦,我的好宝贝儿,”她说,仿佛是在自嘲似的,“我的朱丽叶。我的佩内洛普。”

佩内洛普似乎对她一点点习惯了。至少今天早上没有哭,也没有把小脸扭开。

“喏,”萨拉说,伸手去取一本她的杂志,“把她放下,让她来干这个活儿。”

佩内洛普起先像是有点犹豫不决,但紧接着就揪住一页纸,使劲地撕扯起来。

“干得不错呀,”萨拉说,“小娃娃没有不喜欢撕扯杂志的。我记得的。”

床头那张椅子上放着一碗麦乳精,几乎没怎么动过。

“你早饭都还没有吃吗?”朱丽叶说,“你是不是不想吃这个?”

萨拉看着那只碗,仿佛是有个严重的问题待她解决,不过她还没有想好。

“我不记得了。是的,我琢磨着我是不想吃这个。”她轻声咯咯地笑着,仿佛有点诧异似的,“谁知道呢?我忽然觉得,她没准想毒死我呢。”

“我只不过是在说笑话,”平静下来之后,她又说道,“不过她真的是很凶狠的呀。这个艾琳。我们绝对不应该低估——这个艾琳。你看到她胳膊上的那些毛了吗?”

“就跟猫的毛似的。”朱丽叶说。

“也像是臭鼬的。”

“我们只能希望这样的毛一根也别掉到果酱里去。”

“别让我,别让我再笑了——”

佩内洛普撕杂志撕得很专心,因此朱丽叶放心让她留在萨拉的房间里,自己将麦乳精端到厨房里去。她一句话没说,便做起一份蛋奶酒来。艾琳出出进进,把一箱箱果酱瓶放到汽车里去。在后台阶上,山姆正在用水管将新挖出来的土豆上粘着的泥土冲刷掉。他唱起歌来了——一开始声音太轻,没有人能听清他的歌词;接着,当艾琳走上台阶时,他的声音变得响了一些。

艾琳,晚——安——安,

艾琳,晚安,

晚安,艾琳,晚安,艾琳,

我会在梦中见到你。

艾琳此时正在厨房里,她呼地转过身,大声喝道:“别唱说我的事儿的这首歌。”

“哪首歌说你的事儿啦?”山姆说,装出很吃惊的样子,“谁在唱说你事儿的歌啦?”

“就是你。你方才唱了。”

“哦——那首歌呀。那支说艾琳的歌吗?歌里的那个女孩?天哪——我忘了那也是你的名字了。”

他又唱起来了,不过是在偷偷地哼唱。艾琳站着在听,脸涨得通红,胸脯一起一伏,单等听到歌词里的一个字她就要马上扑过来了。

“不许你唱跟我有关系的歌。如果里面有我的名字,那就是跟我有关。”

突然间,山姆放大嗓音唱起来了。

上周六夜晚我举行婚礼,

我跟我太太安顿下来——

“停住。你给我停住!”艾琳喊着,双目圆睁,满脸通红,“你要是再不停下,我可要出来用水管来冲你了。”

山姆这天下午要给下了订单的几家食品杂货铺和一两家礼品商店送货。他邀请朱丽叶跟他一块儿去。之前他已经去过五金店,为佩内洛普买了一把崭新的婴儿座椅。

“这件东西咱们家阁楼里是不会有的,”他说,“你小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设备呢。而且,买来也没法用。我们当时没有车。”

“这座椅挺时尚的,”朱丽叶说,“我希望不至于太贵吧。”

“值不了几个钱。”山姆说,弯了弯身子请她上车。

艾琳正在地里接着采集蓝莓。那是准备做馅饼用的。山姆把喇叭按响了两下,在车子开动时又挥了挥手,艾琳决定给予回应,她举起了一只胳膊,那动作似乎是在轰赶一只苍蝇。

“那可是个好姑娘呀,”山姆说,“我不知道没有了她我们怎么能活下去。不过我猜她对待你挺粗暴。”

“我跟她才刚刚认得呢。”

“可不。她吓着你了吧。”

“哪能够呢。”朱丽叶尽量想找出句夸奖的、至少是不带贬损的话来评论艾琳,于是问起艾琳的丈夫是怎么在养鸡场出事丧生的。

“我不知道他是那种罪犯型的人呢,还是仅仅就是很不成熟。总之,他跟几个小混混搅到一起,他们打算顺手偷一些鸡,捞点外快,自然,他们触动了警报系统,鸡场主人拿了把枪出来,不管那人是不是有意要开枪打他,反正——”

“我的上帝呀。”

“艾琳和她的公公婆婆告到法院,可是那位农民被判无罪。自然会这样判的。不过对于艾琳来说,必定是打击很大。即使那个丈夫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朱丽叶说,显然是这样的,接着又问,艾琳是不是他在学校里教过的学生。

“不,不,不。她几乎没怎么上过学,就我所知。”

他说艾琳自己的家庭原来是在北方,在亨茨维尔附近。是的。是那儿附近的一个什么地方。有一天全家进城。父亲、母亲,还有孩子们。那位父亲告诉他们他有些事情要做,一会儿之后再跟他们会合。他还告诉他们会合的地点和时间。于是大家走开去逛了——也没有钱可花——一直等到约定的时间。可是他就是没有露面。

“是根本没想露面。把他们遗弃了。因此他们只好依靠福利救济度日了。住在穷乡僻壤的一个棚屋里。那儿过日子花费少些。艾琳的大姐,据我了解,那可是一家的顶梁柱,起的作用比母亲还大,却因为阑尾炎急性发作死了。当时根本无法送她进城,因为遇到了暴风雪,他们又没有电话。之后艾琳就不想再回到学校了,因为过去都是大姐保护着她,不让别的孩子欺侮她们。现在,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吧,可是我想她一开始并不就是这样的。没准即使现在,在更多情况下这也只是一种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