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二集 熔金裂寒 第一章 金石堂

人因为寂寞而思念,又因思念而更加寂寞。

夜深人静,送走青丘姥姥,林熠在榻上盘膝而坐,思绪又情不自禁地飘飞向远方。

在紧张的忙碌之后,独自一人时,心灵深处便似有孤魂探手出来,要将他拽入幽暗的渊底一般。恍若一梦难醒,只是无时无刻都在刻骨铭心地,遥想着另一个人。

筑玉山的林该绿了吧,风也暖了吧?然而盘桓在芳草幽径之间的她,是否也因着寂寞而在思念,因着思念而越发的寂寞?

林熠从怀中珍重地取出那支珠钗,握在手中,凝在眼前,出神良久。

那颗熠熠流光的夜明珠上,似乎兀自留着容若蝶的醉人芬芳,把他的思绪,又不知不觉牵引回筑玉山,牵引回玄映地宫,牵引回东海碧波万顷的日日夜夜——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纵是身边风起云涌,激流纷扰,心底因为少一人在身旁,依然是那样的寂寥孤独。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泻入屋中的地面,铺就一层银白的地毯,如水波在流动。抬头,万里相隔的筑玉山不见踪影;垂首,深爱的伊人思念如荼。

勉强收拾情怀,林熠将珠钗重新放回怀里,紧紧地贴在胸口,用体温温暖它,也让它温暖自己空寂孤凉的心。

缓缓闭上眼睛,祭起秘虚袈裟,将整个身躯隐入另一个奇异的空间,身影便从床榻上消失。

破日大光明弓掣出袖口,徐徐扩展到三尺横架膝头。林熠抱元守一,努力将相思压抑埋藏,默运铸神诀晋入忘我虚空。

经过月余修炼,破日大光明弓中的魔意虽然庞大依旧,但比起最初几日如临深渊的感觉,现下无疑轻松了许多。

尤其是数日前他终于炼出元神,一举突破散仙之境,对铸神诀的修炼,亦是随之一日千里,进展神速。

运转了一周铸神诀,林熠丝毫没有感觉到倦意,相反通过守心珠的不断反哺,精神越加的饱满振奋。刹那间,脑海中浮现起“炼元诀”的光字图案,一句句从空明心头掠过,凝刻不灭。

林熠的心神,顿时被炼元诀所展示出的,深邃而多姿的天地吸引,聚精会神地参悟思索,浑然忘却身外的月色西移。

只有在此时,思念的痛与甜才会略略淡去,让他在另一个奇妙的世界里,尽情而热烈地探索翱翔。

他凝聚一缕元神,以心念催动缓缓束集成丝,涌出灵台开始征途跋涉。经泥丸、膻中、丹田最后抵达破日大光明弓。这缕元神像是撞上了一道铜墙铁壁,引得他身躯微微一颤生出感应。

林熠深吸一口气,再次排除所有杂念,将心念完全聚集在这股元神内。

脑海中,元神仿佛幻化成一柄利锥,一把匕首,毕露锋芒刺向破日大光明弓中竭力抵挡拦阻的强横魔意。

他的力量相较魔弓,尽管依旧微弱,但汇聚成拳攻其一点,成败胜负犹未可知。

贮藏积聚弓内的魔意微微振荡,继而激起遭受侵犯的狂暴愤怒,一面加紧冲击林熠灵台,一面寸步不让地将他的元神拒之门外。

战斗,同时在心中与身外打响。

林熠的灵台以先天无念之境,继续运转“铸神诀”,防御炼化着魔意的侵袭;突出体外的元神,却默念“炼元诀”不断磨砺锋芒,耐心地寻找缝隙,侵入铁壁。

宛如两军拉锯僵持,足足一个多时辰里彼此奈何不得。但林熠突出体外的那缕元神,仍能得到来自泥丸本部不断的补充与支援,久攻之下,终于破开了一丝弥足珍贵的缝隙。

“呼——”

元神欢呼雀跃着,水银泻地一般冲入破日大光明弓中,却立刻发现,自己来到一片可怕的冰天雪地中。

林熠的神经针刺般强烈一痛,近乎麻木的感觉,令他险些失去了对那缕元神的控制。

好像有无数把细微的冰刃,不断切割他企图进入破日大光明弓内的元神,带来吞没头顶的痛楚与震撼。

林熠紧守元神,默运“炼元诀”,不敢再继续深入,只牢牢固守着千辛万苦打下的滩头阵地,顽强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猛烈攻击。

魔意同样不愿轻易屈服,蓦然一左一右,调集两股强大的冰流,像铁钳一样夹击元神,要将林熠与其的联系当头切断,封堵住破开的缝隙。

林熠一凛,没想到破日大光明弓居然也会玩上这手,苦撑的元神,几乎在刹那间被击溃泯灭,他的灵台亦因之轰然剧震,痛楚莫名。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守心珠中又反哺到一缕炼化的魔意,注入灵台令林熠心神一清,恢复冷静。

他立刻收缩突进魔弓的元神,凝成一颗无形的小小丹丸,堵在缝隙内,不敢再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魔意功败垂成,不甘地发动起一波波惊涛骇浪的猛攻,可惜已无法再撼动这股顽强的敌人。

而林熠受了教训,亦不能再做寸进,双方就围绕在小小的缝隙周围,不断地绞杀攻防。

直至筋疲力尽,元神才徐徐退回体内,流转一圈纳入泥丸,与破日大光明弓的联系,也随之切断。

他轻吐一口浊气,从忘我之境中醒转,膝头的魔弓收缩凝炼,回到袖中,身上的汗水冷过又热,热过还冰。

他知道自己经过一晚,又成功的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虽然步伐是如此的微小,却预示着,自己对抗破日大光明弓,已开始由守转攻,并能够成功撬开魔弓的壁垒,令自己的元神固守盘踞多时。

不过月余,能获得如此长足的进展,林熠内心已是十分满意,他收起秘虚袈裟,静坐运功休养心神,耳中听到窗外鸟鸣。

太炎真气游走九周天后,林熠疲乏感顿减,收功下榻。走到窗台前,推开窗页,屋外的晨曦无私地洒入,沐浴林熠的全身。

院中静悄悄没有人影,显然那些伙计与下人得到沐知定的严令,不敢进入。

他舒爽地伸了一个懒腰,举目望向正在升腾的旭日,默默想道:“又是新的一天了,距离我回东海的日子,也就又近了一天。”

关门出屋,刚打开院门,就见到沐知定正静候在外头。

他一瞧林熠出来,嘴角立刻浮起一缕笑容低声道:“上座,属下收到消息,昨日一晚,邓不为一连折损了四名得力心腹,其中还包括金牛宫护法丁鸣。”

名单是他交给林熠的,对这事的内幕沐知定自然清楚,但他加入九间堂多年,早就懂得什么时候应该点到为止,不必说破。

林熠微微一笑,心想,青丘姥姥果然厉害,这下邓不为该暴跳如雷找金裂石算帐了。他颔首道:“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什么消息?”

沐知定又报告了几件事,却都非林熠关心的。两人到了前厅落坐用餐,沐知定领教到林熠神鬼莫测的手段,更是毕恭毕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