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四集 血奕射日 第七章 祠堂(第3/3页)

老仆霍然抬头,死灰色的眼眸紧紧凝铸在木太君的脸上,射出犀利阴冷的光。

木太君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听得到,也说得出,不必再装了。”

老仆站起身,慢慢关上了祠堂的门,扬手祭出一张灵符,才回身道:“你果然怀疑到我了。这么多年,你始终对我不放心。”

“果真是你!”

木太君沉声道:“很好,你居然还敢留在这里等我登门,这才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

“你想不到的事太多了,又何止是这一件?”

老仆冷冷的说道。

“你用灵符封印住祠堂,莫非是想和我做个了断?”

木太君蔑然道:“一百多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到今天你更加不是!”

“那一仗是我败了,”老仆的话音里蕴含着怨毒,语气却异常的平静道:“从此我就成了看守祖先祠堂的仆妇。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我不惜关闭六识,自封口耳,修炼‘枯木神功’。但刚才见到你时,我才明白,我的确依然不是你的对手。这一百多年,你深居血动岩,进境之快竟犹在我之上。”

木太君冷笑道:“那你还凭什么来跟我斗?”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么?”

老仆静静地回答道:“这里是供奉青木宫历代先人的祖先祠堂。我要凭的,就是列祖列先留下的祖宗家法!”

木太君陡然变色,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说道:“你不是敝宫的执法长老,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祖宗家法?没有违背祖训之举,你又凭什么惩戒我?”

“说得好,”老仆竟是讥嘲一笑,道:“你守护血动岩不力,导致千仞神木被毁、酿成大祸,却又包庇毁木之人尚不自省。这算什么?”

木太君不以为然道:“即便如此,老身的罪过也轮不到你来过问。”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老仆探出满是伤痕的右手,从怀里摸索出一块青色的铜牌,举在面前冷冷道:“你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青木罗天令!”

木太君的脸上血色尽失,颤声道:“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个你管不着,”老仆嘿嘿笑道:“身为青木宫资历最老的护法长老,你该明白青木罗天令意味着什么?”

木太君涩声道:“青木罗天,如见祖先;执令为尊,百死无怨!”

老仆寒声道:“既然知道祖训,你见了青木罗天令为何还不下跪?”

木太君一震,死死凝视那方闪着冷光的铜牌,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瞳孔收缩成针一般。

“你敢抗令?跪下!”

老仆一声断喝。

木太君不甘地翕动嘴唇道:“弟子花自鳕叩见列祖列宗,谨受令主教诲。”

老仆面对着木太君的目光不由自主一凛,旋即沉声道:“花自鳕,你守护血动岩不利,庇护凶犯林熠,冒犯青木令主,该当何罪?”

木太君竭力压制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忍气吞声道:“弟子知罪,请令主责罚。”

“当啷!”

一把深紫色熠熠晶莹的五棱金锥被抛在了木太君的身前,一尺三分的紫金锥体内凹,形成了五道狭长的血漕。

老仆木然道:“花自鳕,你自己了断吧!”

木太君注视着紫金锥,缓缓道:“你要我自尽?”

“自尽?”

老仆嘎嘎沙哑笑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对于敝宫的‘喋血洗孽之刑’,你该不会陌生吧?”

木太君面部的皮肤微微一颤,冷声道:“花自鸯,你不要太过分。这里除了你我再无他人,我若抗令将你格杀,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也是,这里没有别人,我又用灵符封了祠堂,再大的动静外面的人也听不见。你杀了我,的确不会有人知道。”

花自鸯好似胜算在握,不紧不慢道:“但是,别忘了你我站的地方,是供奉列祖列先的祠堂。你这么做,便是当着历代先人的面抗令,这叫欺师灭祖!”

木太君的脸瞬间惨白,目光艰难地掠过一排排祖先灵牌,恍惚中有一股肃穆威严的压迫力,无形地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地暗天黑,青木罗天令在她眼前不断放大,让她窒息、晕眩。

花自鸯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已摧毁了木太君反抗之念,用愈发冰冷的声音厉喝道:“花自鳕,你敢抗令!”

“我——不敢——”

木太君嘴唇颤抖着,眼里失去了光彩,似乎突然憔悴苍老了数十年,沙哑的嗓音颤动着道:“弟子领命!”

她再望一眼灵牌,依稀看到背后隐藏着每一张先祖的脸,正向她发出冷酷的狞笑。她感到自己被一种可怕的黑暗完全笼罩,失去力气,失去了思想,低头从地上拾起那把紫金锥。

“花自鳕,你也有今天!”

花自鸯终于情不自禁地纵声长笑,只是那声音听来更让人不寒而栗,甚至觉得像是厉鬼的呜咽凄嚎,“这一天,我等了一百多年,也盼了一百多年!我在此忍辱偷生,就是要看你今日的下场!你还犹豫什么!早死早投胎,聂天还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聂天!木太君的眼睛像烟火一样亮了一下,却又迅即熄灭。

她木然地举起紫金锥,凝视花自鸯凄厉忘形的扭曲笑脸,将恨与仇凝聚在这深深的一瞥之中,平静地说道:“你杀我,也不会是赢家;我死了,你也得意不了多久!”

说罢,她闭上双眼,咬牙将锋利的紫金锥向自己的左眼戳去!

血喷流而出。

很浓。

比血更浓的,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