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五集 雍野风云 第五章 真父子(第3/3页)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个傻瓜被你们当作棋子使来唤去。”

林熠的声音蓦地冷静得可怕,徐徐说道:“你在隐瞒我,龙头在利用我,云怒尘也在算计我,连我的亲生父亲都莫名其妙地成了势不两立的对头!我算什么?龙刃,还是鱼钩上那串谁都可以咬上一口的诱饵?”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说过,这本就是一场未知生死的赌局,中间任何事情都会发生,承受和坚持是你必须做到的。”

释青衍放软了口吻,语重心长道:“这条路,绝不好走,可我选择了你,而你也选择了这条路!”

林熠摇摇头,低声道:“我牺牲得太多了,你告诉我,这样的忍耐何时才算了结?”

释青衍道:“你忘记了关在忘忧崖里受苦的洁雨师太了么,你忘记了为盗取《云篆天策》而牺牲性命的段衡了么?那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师父,还有许许多多为了同一理想,抛家舍业隐姓埋名的仙盟盟友?他们都在付出与牺牲,又在指望什么回报?”

林熠咬着牙,唇皮渗出了血,许久说道:“我的真气不济了,有事以后说吧。”

不等释青衍同意,立即切断了联系,默默看着传音法阵在肌肤上隐去。

他忽然比所有的时候都更加思念容若蝶,想着她芬芳温暖的怀抱,然后把自己的头深深埋进去,永远都不要再抬起来。

这世上,还有自己可以完完全全相信的人么?

他谈笑用兵,轻松自如横扫金牛宫;他一箭功成,瓦解血动岩于瞬息。在外人眼里,本该是无限的风光,无比的艳羡,然而,这些所谓光环功业的背后,真正的他又要怎样做,才能掩盖自己的无力与苦闷。

师仇未报,挚爱未圆。就像天上的明月,在光彩皎洁的另一面,隐藏着的黑暗又是何其的浓重与深沉!

胸前执念玉透过水波熠熠闪光,伸手握起依旧温润,但他现在却只想狠狠捏碎!

次日晌午,林熠很晚才离开龙园,独自去了忘忧崖。

从他的脸上,已看不出昨夜的疲惫与愤懑,然而以往不时浮现在嘴角的那抹洒脱不羁、轻松自在的笑意,也同样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怒尘已经闭关,负责接待林熠的是他的关门弟子隆雅安,亦是忘忧崖的大总管。

他的相貌如三十余岁,面色苍白,双颊泛着胭脂般的嫣红,这令他原本颇为俊秀的五官,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妖艳味道。

修长的个头穿了一身金丝绣花宽袍,挺直的鼻子底下,两片过薄的嘴唇微微上翘,眼里隐隐闪烁着教人极不舒服的森寒光芒。

他似乎学足了云怒尘的自负与傲慢,更变本加厉地比云怒尘多了一股阴冷与嚣张,这让林熠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很不喜欢。

林熠更不喜欢的是两人见面的地方。

那是一间阴暗的刑室,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见识一下他的刑讯手段么?这难道,不是另一个刻意安排么?

一名遍体鳞伤的囚犯,正被血卫从刑架上拖下来,他的手腕与脚踝,分别深嵌着两枚一指粗的油绿色铁钉,钉头系有一根银色丝线,末端缠绕在脖颈上,勒出数十道血肉模糊的细痕。

可想而知,只要这名囚犯挣扎的幅度略大一些,八根银线便会立刻收紧,扼制住他的喉咙。

他应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已憔悴衰落得如同枯槁的古树,奄奄一息,只懂得从翕动的嘴唇间,发出若有若无的细微呻吟。

“你来晚了,我已等了你很久。”

隆雅安靠在舒适的兽皮椅背上,冷冷扫视林熠一眼,挥手指了指下首的一张空椅,拖长透着施舍意味的语气道:“坐。”

他以前并没有见过林熠,也谈不上什么恩怨,可是一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上许多岁的年轻人,短短数月间,居然获得数起重要任务的全权指挥权,成为龙头座前有数的红人,他就很不舒服。

不过是一个昆吾派的叛逆,竟能堂而皇之的住进龙园,被奉为上宾,而他追随云怒尘二十余年,到今天甚至还没有见过龙头一面!

一想到这些,隆雅安的嘴唇就抿得更薄、翘得更厉害了。

林熠没说话,突然转身走出刑室。

隆雅安一愣,霍然起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熠笑了笑,悠然回答道:“我不过是想让你明白,起身迎客是最起码的礼仪。显然,令师没有教过阁下这一课,我只好越俎代庖教会你。现在,你可以坐下了。”

隆雅安的脸有些青,对视林熠片刻嘿嘿一笑道:“有意思,你以为你是谁?”

林熠慢悠悠回到屋里落坐,跷起二郎腿道:“这个问题,阁下不妨去请教龙头。”

隆雅安踱了两步,用脚尖翻转那名囚犯紧贴在地的脸,吩咐道:“灌药!”

一名血卫撬开囚犯的嘴巴,将一小碗墨绿色的浓汁倒入。

眨眼间本已陷入昏迷的囚犯,猛然声嘶力竭地惨嚎起来,可惜他的嗓子早哑了,只能发出“呵呵”的呼吼。

他拼命在地上翻滚,双手在坚硬的地面上磨得全是血,脖子上的银线深入肉里。

林熠的脸上波澜不惊,徐徐道:“听说金城舞还关在忘忧崖未被释放?”

隆雅安很享受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渐渐把地上的这个人幻想成林熠,生硬的回答道:“我没有收到山尊释放金城舞的手谕。”

林熠若有所悟道:“原来,在忘忧崖龙头的话是不算数的。”

隆雅安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寒声道:“你拿龙头来压我?”

林熠微笑道:“我要见金城舞,立刻,马上,可以么?”

隆雅安讥笑道:“可以,眼前不就是么?”

呼吼骤然从刑室里消失,那名囚犯七窍中流出黑血,身体奇怪而僵硬地扭曲定格。

他死了,终于可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