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二集 梦始之地 第八章 祈雨

翌日清晨薄雾初开,无相宫前的广场上号角震天,人头攒动。

九千僧兵神态威武、严肃维持着四周秩序,偌大的广场,几乎全部爆满,足足涌入了二十多万人。

最里一圈,是千多名以红衣法王为首的高级僧侣,一个个神态庄严、身披袈裟盘膝静坐。

僧侣之外则是来自各国的王公大臣,有些路远的还可搭乘飞舫,近些的就只能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至圣城,唯恐错过半天的时间,那张扛在两个肩膀之间的吃饭家伙,未免会有点不安稳。

再有就是圣城附近的豪门贵族和富贾巨富。这些人平日威风惯了,碰上今天这样的盛典,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得远远的,连高坛的影子都捞不着。

最外头,人山人海尽皆是普通庶民,黑压压的一片接着一片,人数最多。

难得的是,二十多万人居然始终保持鸦雀无声,连低声咳嗽的都没有。这样奇异宏大的场面,花纤盈与邓宣亦是生平仅见。

他们随同容若蝶一起留了下来,暂住在无相宫外的贵宾馆中。

今日一早天还没亮,就被人叫起,由腾格负责将他们安置在王公大臣堆里,连带尚未开灵的喇巴次仁也在此间,隔着千余僧侣,将高坛上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鼓角稍定,无相宫中门大开,一艘楼船沿河道徐徐驶向高坛。

稍顷船停锚落,众人屏息注视,只见数十名手转经纶的僧侣簇拥中,一名身材修长、头戴七迭金冠的老僧,身披白色法袍缓步下船。

尽管周围有那么多僧侣围拥着,但所有的目光都只聚焦在他的身上。

白衣老僧气度雍容,充满出尘无瑕之姿,柔和的目光直视前方,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值得他去留恋、顾盼。

他的右手,握着一柄刚刚高过头顶、象征至高无上权势的金色法杖,杖端七串金环叮当轻响,犹如西天佛乐。

他的左手合执胸前,五指晶莹如玉,正位于脖间垂下的一串朱红佛珠中心。

一双赤足走在金色的绒毯上,不染片尘,让人看着他情不自禁升起景仰崇慕之情。

花纤盈可不吃这套,向邓宣传音入秘道:“你看那白衣老和尚头顶戴的金冠,像不像一串用冰糖做的小宝塔?那顶上的红珠子是一颗小樱桃。”

邓宣不由得气苦,如此肃穆的气氛中,也只有自己身边的这位大小姐有此奇思妙想。

还好她用的是传音入秘,否则不用白衣法王动手,周围的王公大臣就能用唾沫把自己和花纤盈淹死。

他暗自叹了口气,传音入秘道:“别胡说,人家可是西帝别东来,堂堂的密宗至尊!你可千万不要口无遮拦,在密宗的地盘上,万一触犯了人家的忌讳,咱们想逃命都难。”

花纤盈哪里听得进劝,撇撇小嘴道:“放心吧,我不过是想瞧个热闹,谁有心思和他们作对?别老当我是三岁小孩好不好?”

邓宣心道,你比三岁小孩其实也大不了多少,脑子一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无计可施之下,唯有自己多加小心了。

思忖间,别哲法王已登上高坛第三层,鼓角再次如雷鸣响,几乎震破人们的耳膜。

待鼓角齐止,一个苍老雄劲的嗓音响亮道:“佛驾到——”

这声音自高坛第二层的一名红衣法王口中传出,在场二十多万人,个个觉得仿佛他是在自己的耳边说话,连最外圈的人都听得清晰异常。

邓宣心下惊异道:“这和尚,好深厚的功力!”

他光顾着惊叹人家的修为了得,猛然察觉四周无数道目光夹杂着惶恐与愤怒,齐齐朝自己这边射来,而且方向都是自下而上。

这是怎么回事?邓宣楞了下,发现自己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无遮无拦直抵高坛,敢情所有人都已朝着别哲法王的方向匍匐下跪,唯独自己和花纤盈、容若蝶、筝姐几个人傲立原地,显眼夺目。

花纤盈满不在乎地东张西望:“哈,真是太壮观了!”

越发可气的是,她还好奇地转回身去,好似背后那些王公大臣是在朝她跪拜一般。

喇巴次仁脸色苍白,赶紧拽着身边最近的筝姐道:“快跪下,快跪下!”

莫说筝姐听不明白他说的西域梵语,就算听懂了,没有容若蝶的吩咐,她也绝不可能下跪。

需知她是灵仆之体,除了敬畏东帝释青衍外,便只对容若蝶唯命是从。白衣法王又怎么样,砍了头也是不跪的。

唯一稍稍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容若蝶竟也安之若素,从容而立。小金蹲在她肩膀上,小眼打量四方,居然龇牙咧嘴地吱吱恶笑起来。

邓宣见状把心一横,暗道:“我说什么也是堂堂的金牛宫一宫之主,若是在此五体投地的向西帝下跪,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大不了打一场闯出去,大丈夫可杀不可辱,难道我连容若蝶、花纤盈也不如么?”

想到这里,他把腰杆挺得笔直昂然望向高坛。

广场上死寂无声,前面的人隐隐猜知后头定是出了状况,但没有一个敢回头张望。

别哲法王高踞坛上不动声色,对邓宣等人的无礼恍若未见,似乎连看一眼都懒得。倒是那位红衣法王目光如炬直射过来,沉声喝道:“佛驾到,你们为何不跪?”

他已从邓宣等人的穿着装束上,看出这些人的来历,故此用的是纯正的中土官话。

花纤盈抢先道:“奇了,本小姐跪天跪地跪父母,凭啥要跪一个和尚?”

话一出口,千万道愤怒无比的目光立刻从四面八方瞪视而来,花纤盈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把一双明眸睁到最圆与那红衣法王对视。

红衣法王怒极喝道:“拿下他们,乱杖打死,扔下谷底喂天鹰!”

周围一群王公大臣争先恐后起身朝花纤盈等人扑来。哪知花大小姐随手一挥,两个脑满肠肥的废物便震飞而去。

这两人自高而落倒没觉着什么,可怜的反而是身下那些保持五体投地姿势的人,莫名其妙成了普天下最无辜的肉垫子,被砸得浑身冷汗却不敢呼痛,还得规规矩矩继续五体投地。

喇巴次仁高声叫道:“佛爷开恩,他们是从中土来的外乡人,并不晓得咱们的规矩!”

不懂规矩就可以乱来了?这算什么理由?那红衣法王并不认得喇巴次仁,只当作寻常的小国王子更不愿理睬,再次喝令道:“拿下!”

这回上来的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僧兵,邓宣见事闹大了当下低声招呼道:“容小姐,纤盈,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说罢,双手“喀喇喀喇”两记金石脆响,将一柄三截金枪稳稳接上,全身释放出强劲气势。

他得蒙金裂寒仙逝前以毕生功力相授,近两年又在金褐四雁的倾力指点下,苦修金典梵章,一身修为远非昔日吴下阿蒙,否则也不会贸然独自陪同花纤盈西来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