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浮黎劫 第三十五章 如今空却罗浮洞(第3/4页)

公明骂了半日,阐教门下并无一人出来应答,欲待上前,西岐众人又将玉虚杏黄旗挂在芦蓬前,千万朵金莲瑞霭罩住,公明不能前进,只得回营,闻太师接进来,与王奕、张绍坐下,太师命整治酒席,公明喝了几杯,却到后帐睡去了,太师三人当时也不曾措意,只叫下人好生服侍。不想公明这一睡好浓,直到下晚,太师命人来请晚膳,兀自不醒。

太师三人觉得蹊跷,到后帐来看,见公明鼻息沉沉,酣睡不醒,王奕道:“古云‘神仙不寝’,赵道兄得道年深,乃是清净六根,如何这等沉睡?大是不谐。”三人都掐指推算,也不知所以,正在谈论,门外守军来报:“有一道人求见。”三人到辕门外,见一清俊道人,跨黑虎,提双鞭而来,倒与赵公明有五六分形似,认得是申公豹,太师忙请入帐相见。

公豹坐下,不见赵公明,问道:“前日贫道曾约峨眉山赵道兄相助道兄,赵道兄言不日即至,怎地还没来么?”太师道:“赵兄来此有几日了,今日不知何故,自中午睡下,至今浓睡不醒。”申公豹惊道:“赵道兄天皇得道,乃大罗神仙之体,怎会贪睡,列位道兄带贫道去看看来。”三人带申公豹往后帐,申公豹见公明只是大睡,人去人来,一些不知,也将指掐算,自然算之不出,只是公豹多习左道之术,见识不同,公豹道:“列位道兄,虽然我等推算不出,但以小弟浅见,公明兄恐是受了邪术暗算,神魂不能自主,故而如此。”太师心乱,垂泪道:“道兄,为因小弟,使你仙体受此灾殃,我心何忍?如今我等又推算不出方位,却要如何是好?”太师心乱如麻。申公豹道:“为今别无计策,待我上三仙岛,求见三位娘娘,赵道兄乃娘娘亲兄,岂有袖手之理?三位娘娘手中有混元金斗,必能击破燃灯,找出施法之地,可救赵道兄。”太师喜道:“如此道兄速去速回,贫道等三人在此悬悬期盼。”申公豹道:“贫道这就动身。”出营跨上虎背,乘风上三仙岛而去。

太师三人在帐中,看着灯光之下公明睡容,俱各伤心,专盼申公豹请得三位娘娘前来,不觉已经过了一夜,天光见明,门前报周营前来搦战,太师大怒,直气得额上神光迸出数丈:“玉虚小人,欺人太甚,昨日躲藏不出,将邪法暗害赵道兄,今日又来请战,无耻之尤!”太师提单鞭上墨麒麟,与两天君、吉立、余庆及邓、陶、辛、张、陈九公、姚少司都出营来,只见燃灯领众门人在阵前,太师将鞭直指,骂道:“燃灯,你将何法暗害赵道兄,吃吾一鞭!”纵麒麟冲来,萧升、曹宝大呼:“闻仲,你休得猖狂,我等在此。”太师目中神光烁烁射来,两人掩目痛呼,太师金鞭迎头向萧升击下,萧升听得风响,将头一低,太师一鞭正打在背上,只打得筋断骨折,萧升一灵上封神台去了。曹宝抢上去抱住萧升尸身,未及哭出声来,墨麒麟前蹄抬起,正踏在他身上,太师又是一鞭打下,曹宝脑浆迸流,翻倒尘埃——二人原是封神榜上数中应有之人,正脱此厄?转眼俱死。燃灯在鹿上,道:“善哉!可怜两位道友,数百年功行,如今化作流水。”哪吒、杨戬、黄天化、金吒、木吒、韦护、雷震子、李靖、黄飞虎、黄天祥众将大叫道:“闻仲慢来!”一齐控骑杀来,太师今日怒冲牛斗,将单鞭霍霍盘旋上下,墨麒麟长嘶跳跃,力敌数人,全不畏怯,两天君与商营众将恐太师失利,都来助战,两下里马步交还,乱纷纷杀在一起:

两阵咚咚擂战鼓,五色幡摇飞霞舞,长弓硬弩护辕门,铁壁铜墙齐队伍。大师九云冠上火焰生;黄天化金锁甲上霞光吐。天君是大海波中戏水龙;杨戬似万仞山前争食虎。嗖嗖刀举,好似金睛怪兽吐征云;煌煌长枪,一似匹角蛟龙争戏水。鞭来锤架,银花响亮迸寒光;枪去剑迎,玉焰生风飘瑞雪。刀劈甲,甲中刀,如同山前猛虎斗狻猊;枪刺盔,盔中枪,一个深潭玉龙降水兽。使斧的天边皓月皎光辉;使锏的万道长虹飞紫电。使枪的紫气照长空,使刀的庆云离顶上。

战了半日,周营南宫适、黄明、周纪、辛免、辛甲、龙须虎、武吉众将一发围上来,龙须虎发石如雨,雷震子在空中扇动风雷,金吒、木吒放起吴钩、白虹,杀气旋绕,哪吒现了三首八臂,车轮般只顾旋转,势如疯魔,如虎如羊群。众寡不敌,太师见不是头,只得率军杀出重围,败归老营,王奕、张绍两天君各骑豹、鹿,退进红水、红沙两阵去了。

燃灯道人见两天君退入阵内,命清虚道德真君、玉鼎真人:“十绝阵该在今日尽破,你二人去破阵走一遭。”两真人高声答应:“知道,领法牒!”同声踏歌而来,歌曰:

一煞真元万事休,无为无作更无忧。

心中白璧人难会,世上黄金我不求。

石畔溪声谈梵语,涧边山色咽寒流。

有时七里滩头坐,新月垂江作钓钩。

歌罢,两真人赶入阵内,玉鼎真人进红水阵,清虚道德真君却往红沙阵来。

红沙阵主张绍看清虚道德真君进来,在台上看真君模样,见真君提混元幡,抓髻麻鞋,双袖迎风,唇红齿白,目如朗星,看去乃是十五六岁一翩翩少年。张绍以貌取人,有些轻忽,掐诀踏步,将火尘幡舞动,刹那间火风大作,漫天上红尘乱旋,遍地下彤沙万里,莽莽无涯,若教片沙沾身,霎时化为灰烬。真君笑道:“此沙焉能伤我?”将混元幡展开,飘飘扬扬,一炁涌出,有百千万淡青色风涡或大或小,飞旋上下,如风铠一般,将真君周身护定,风火红尘俱被逼在三尺之外,分毫不能接近。张绍惊道:“不意此人竟有控风之能,观其手段,不在董全之下。”只见真君将混元幡一晃,人影微微一闪,已到张绍面前,张绍急抽身欲走,真君道:“张绍,你等不谙天时,指望扭转乾坤,逆天行事,今日丧身此地,噬脐何及。”将五火七禽扇来。此扇有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五火合成此宝;扇有凤凰翅,有青鸾翅,有大鹏翅,有孔雀翅,有白鹤翅,有鸿鹄翅,有枭鸟翅;七禽翎上有符印,有秘诀。混元幡上旋风拥来,风助火势,果然是逢山怪石成灰烬,遇海煎干少露泠。张绍只叫得一声,栩然化为一阵红灰,红沙阵内风消沙息,乾坤朗朗。真君转身悠然出阵。

玉鼎真人领燃灯旨意,来破红水阵,一足方踏入阵门,只见阵内血雾漫漫,红光微微,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绯红一片,地下红水汩汩,深可数尺,空气潮湿而温润,到处都透出一种淡淡的血腥气。真人微微皱眉,却也不惧,也不现庆云,也不踏莲舟,踏在红水之中,一步一步,涉水行来。不期云生西北,雾锁东南,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薄雾霏霏,一丝丝、一片片,幂幂交织,如烟如幕。真人微微仰首,迎着一天红雨,缓缓走来,任一头长发在轻薄的雨雾中慢慢湿透,几绺乌发散落下来,搭在额角。雨势渐大,红水越深,已没到真人腰际,真人身上所穿暗黄道袍被雾雨流水侵蚀,一寸寸、一条条渐渐化去,露出白玉也似的身体,纤长匀称。细雨红雾间王奕笑声缥缈,忽东忽西:“玉鼎真人,枉你也是玉虚门下有道之士,如此袒露肌体,成何体统?”真人闻言,透过蒙蒙绯雨,放眼看去,蝉翼般的轻纱烟雨之中,隐隐可见王奕朦朦胧胧,坐在雨云深处。真人笑道:“我辈修道之士,岂拘皮相?”不疾不徐,举步闲行,王奕将掌一合,有一道红水如壁,汹涌撞来,真人不闪不避,水壁到了真人跟前,一分为二,从真人身侧流过。真人道:“王奕,此水因你而生,还当返还你身。”将手一指,一层层薄纱也似的红雾缓缓裹将拢来,王奕欲待挣扎,四肢如在凝胶之中,不能动弹;张口欲呼,已被薄雾封住,发不出半点声音。真人走到王奕跟前,二指轻拈,雨丝血雾疾向真人指间流来,一朵血色梅花凭空出现,花瓣上红露点点。真人清透的双眸望入王奕眼底,低声道:“王奕,你命该绝于此地,好生去罢。”将五瓣红梅往王奕眉间印来,王奕圆睁双目,只是挣动不得,梅花轻轻贴上,王奕全身红雾流动,渐渐的变得有些半透明,忽地整个儿化为一股红水,流淌下来,在水面上打了一个小小旋儿,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