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有情劫 第三章 保太后窦迦陵(第2/2页)

“奶奶真不寻常!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奶奶到了云中,魏主让你奶奶入宫做太子拓跋焘的保母。魏国有立子杀母的习俗,所以拓跋焘的生身母亲在他三岁立为太子的时候就被魏主赐死了,你奶奶做了他的保母,很可怜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照顾他,拓跋焘也很依赖你的奶奶,对她比亲生母亲还要敬重和孝顺。”

“那以后呢?”

“那以后,那以后没几年,你三叔得天花死了,再后来,魏主病死了,拓跋焘即位做了魏国的皇帝,他不顾朝廷大臣的反对和礼法的约束,立你奶奶做保太后,再过得一年,又尊你奶奶为皇太后,所以你奶奶现在是魏国的皇太后。”

保母做太后。李承乾虽然年纪小,可是也已经听过、读过不少史书,却从未听说过保母被立为太后的故事。承乾心里想道:奶奶可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哪。

长孙无垢说完了,母子俩沉默了一会,承乾忽然又问:“魏国当初怎么会定下立子杀母的规矩呢?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也不知道,据说是为了防止后族干政。”长孙无垢道,“不过确实是太残忍了。”

“还好我国没有这种规矩。”承乾有点担心地偎入了母亲的怀抱,长孙无垢抱住了他,说道:“是啊,我国终究不比北地野蛮。沙竭罗,你也该睡觉啦。”

“好。”

承乾躺下,长孙无垢为他盖好被子,吹灭了灯火,走了出去。

承乾躺在卧榻上,睁眼望着上方的黑暗,方才长孙无垢的一番叙说,让他对遥远的北国和那位生世非同寻常的奶奶都生出了无限的向往和孺慕之情,所以他睁着眼睛想了很久很久,才渐渐睡着。

夜深了,渭河两岸营火通明,像黑暗里的两条长蛇。

火炬燃烧着,伸向漆黑的天空,发出哔剥的微响。

窦太后的帐中,白比丘尼不安地坐在虎皮毡上,转动着沉香念珠,又急又轻地念诵着经文,尽力压制住自己向外张望的念头

窦太后坐在她对面,手中也拿着念珠,却并不诵经,眼角有泪花闪烁。

帐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和低低的问答声。

白比丘尼终于忍不住,停了诵经,往外看去,帐门掀开,两名女兵将一名全身裹在斗篷里的人让了进来。

那人进了帐幕,将斗篷解开,露出一张姣好却略显苍白的脸庞。

“姆妈!”虽然年近六十,迭遭祸乱,历尽丧国失亲之痛,又改作了尼装,但岁月并未在白比丘尼的容颜上留下多少痕迹,看上去还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所以杨淑妃立即认出了她。

“宝珠!”白比丘尼浑身一震,手底不由一紧,串着珠子的线绳从中断开,沉香念珠骨碌碌滚了满地。杨妃哭喊在跪倒在地,扑入萧后的怀中,“宝珠啊!”比丘尼抬起了女儿的脸,仔细的打量,然后将她一把抱入了怀中,母女二人痛哭失声。

菩萨,人生为何都是一样的苦啊?窦太后端坐不动,眼泪无声而落。

这一位比丘尼,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她是前朝炀帝的皇后萧氏,炀帝在江都被杀,而她带着传国玉玺和元德太子,逃到了魏国,李世民的妃子杨淑妃,正是她的女儿。

八年过去了,元德太子也因病夭折,只剩下萧后一人,就在长信宫与窦太后相伴而住。

萧、杨母女一边流泪,一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别情,很久,她们才想起这是在窦太后的帐里。

“宝珠,快见过太后。”萧后擦了擦眼泪,吩咐道。

杨淑妃得她提醒,连忙转过身来,向窦太后叩头行礼:“母亲在上,受宝珠一拜。”——杨淑妃是李世民的妃子,窦太后便是她的婆母了。

“好孩子,不要多礼。”窦太后收泪笑道。

三人在帐内秉烛夜谈,快天亮时,杨淑妃站起身来,披上斗篷,萧后送女儿出帐,窦太后并未一起出来,好让她们母女说些体己话儿。

杨淑妃恋恋不舍,迈出几步,转回来又一次问道:“姆妈真的不打算留下?舅舅也在盼着你呢。”

杨淑妃的舅舅就是萧瑀,李世民的大臣,是萧后的亲弟弟。

萧后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长安城,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婆母一个人留在北边。”杨淑妃无奈,跪下又磕了一个头,“姆妈,我去了啊,什么时候想回来你就回来啊。”萧后点了点头,杨淑妃站起身来,快步向便桥走去,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雾气中,萧后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女儿,她其实想留下来,可是天下早已不是隋家的天下,她更怕留下来。

窦太后站在帐门前,一样也是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九月十日,李世民与魏主拓跋焘斩白马重新会盟于渭河便桥之上,唐许魏以金珠、丝帛、茶叶、瓷器,魏报唐以马羊,还所掠中国户口。

九月十一日,魏军北归,太上皇李渊即病,居大安宫不出。

十月,以承乾为皇太子。

十一月,定次年年号为贞观,大唐帝国自此进入贞观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