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烟火

最后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白炽灯。

在早该被废弃的年代, 竟然奇迹般出现在这个工厂里。

沈恪之旋转着,换上节能灯。

那边的大妈催促着,“小伙子, 你好了没有, 我这老婆子也要赶回家过年呢。”

“差不多了。”

沈恪之转上最后一圈。

他沉声:“你是不是应该……”

金灿灿的钥匙从空中一路抛到了他的掌心。

“你确定这是虞敛月家的钥匙?”

大妈一笑, 也不正面回答,“反正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着有人等待的大妈也迈出了工厂大门。

整个工厂彻底寂静起来。

灯光灭了。

虞敛月亲手按下所有闸门。

她在收门,绞尽脑汁送走了这一群人,只剩下一个原地的她, 除夕夜与其与一群人周旋, 一个人的安静反而格外闲适——

但好像也没有。

她从不远处看见一个记忆中反复出现的男人。

“这么晚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手机的手电功能的强光打在他的侧脸时,沈恪之就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如同一个通缉犯现了身。

“我想来看看你,不过你比我想象的要过得好很多, ”强光格外刺眼, 他却忍不住通过这强光继续眷恋地看着她的眼, “看来是我多虑了。”

“沈恪之,谢谢关心。”

虽然冒昧突兀,根本不像是沈恪之的作风,但除夕这一天,没必要为过往的事纠结, 收到关心和祝福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也祝你新春快乐。”

“你不去看沈攸寒吗?”

“去啊,但不是今天,初二流水线要改造,我得等这边的事都结束了才会过去,恐怕要到初三了。”

她说的是“过去”, 而不是“回去。”

“听你的语气,你偶尔也会想沈攸寒吧。”沈恪之说这话是竟然有些底气不足。

“当然。”

“不管我们之间经历了什么,这都不影响我和沈攸寒之间的母女情分,这一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虞敛月。”

“我来不只是为了和你说一声有关小孩的事,还有我……”沈恪之在手电下的人影晃动着靠近她,终于挡在了她身前。

“你怎么了?”

“难不成你想我啊?”虞敛月声线日趋清冷,甚至不复哄骗他时故作的柔软,“还是离婚协议条件变更,我反正也无所谓的。”

他勾了勾她的腰肢。

“你真的无所谓吗?”

他迫不及待要把他知道的一切告诉她,同样的经历不应该驱散他们一样疲于奔命的人,他们当下当然有主动选择的权利。

沈恪之涣散的目光渐渐收敛,一如再次见面的大胆与并不克制的疯狂,“我要是把MIF亲手送给你你也会收下吗?”

虞敛月手中拎的包猛然坠落到大片斑驳的水泥地上,“你疯啦?”

“好像见到你,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发疯。”

沈恪之却意外承认了。

这话却……很撩很不像眼前的固执且骄傲的男人。

虞敛月深吸一口气,高跟鞋随时想要越过他身边却又被禁锢着道,“我不会要你一手打造的公司,我没有觊觎过他们,而且,凭我对你们的付出,也不配得到那家公司。”

“虞敛月,能继续一直讲理由吗?”

“怎么?”虞敛月明显不快,她方才是说了句不配得到他的公司,这个男人就这么舒心吗,虞敛月低头目光落在他固定在自己腰上的手,狠狠地掰开他的指骨关节,“你就那么希望我不断贬低自己,完成你内心的升华?”

“不是。”

如果她继续说下去,还有一刻钟,就是十二点,她就陪着他过这个年了。

他们分开的五年里,他有多排斥这个唐人街的新春,他如今就有多渴望和这个女人共度这个全新的春节。

“那我就劝你不要做一些大跌眼镜的事情了。”

“你应该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可以给沈攸寒她想要的生活,你支撑得起你的家庭,也会拥有……未来无尽的一切。”

“沈恪之,拜拜。”

虞敛月找不到继续和这个男人相处下去的理由了。

如果他那只手继续安分地固定着,她还能巧妙地躲闪,万一那张大手游离在本不应该出现的位置——

耳边,整个工厂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暗沉沙哑的说话声。

“还有十分钟。”

“怎么,准备了烟花秀,”女人的眼底亮晶晶的,故意道,“湖光这里没有禁止烟火燃放,这个点子还不错,我很期待。”

没……没有。

可沈恪之见到虞敛月的眉毛呈现出难得的弧度视角,他忍不住立马给章生打电话。

可虞敛月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开玩笑,等会会有很多免费的,一起看吧。”

“你在邀请我过年?”

“你不要想太多。”

这不过是暂且让他和自己隔一米远的办法而已。

他们一起迈出工厂。

到更开阔的地方,听着海风,手边各自拿着一罐湖光啤酒。

虞敛月搭在金属铁架上的指尖触碰到了凉意,她想起那一年,她们还在校园没有走出国门那一会,她没收到过年礼物,气得要命,虽说沈恪之是个穷小子,但是没礼物就代表别人没把她放在心上。

他们在那一年也是一样的看烟火。

可是她气鼓鼓的腮帮子,一定也落在他眼里。

沈恪之也霎时想起,“我记得那年陪你看烟花了,我什么也没给你买,你特别不高兴。”

虞敛月:“你还好意思提?”

虞敛月还是不由自主地埋怨起来,直到男人隐约眼角的小褶子提醒她,物是人非了。

沈恪之的笑容却愈发明显。

其实说起旧事,虞敛月并不觉得理亏,她只是难受,她的幼稚,她对世俗的无能为力,却又对这个男人的过分偏爱——

好像一切都可以是悲剧的根源。

“十二点了。”

火花在他们头顶绽放,蹭蹭渲染天空,不过未多久取而代之的便是烟花燃放的烟尘味。

虞敛月轻咳了一声。

烟火里无数尘埃闪烁,有用一瞬间的美丽划过他们人生的长河。

“虞敛月,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怎么会?”虞敛月手紧紧抓着栏杆,抬眸去问,“你难道不怨恨我了?反而想要去补偿……”

按理说,她那天没有任何解释的离开,他早该记恨于心了,那才是沈恪之情理之中的做法。

眼下,男人沉着冷静。

“是我对不起你。”

“你完完整整经历了什么,我都知道了。”

“什么意思?”

虞敛月不知道是因为简单的熬夜还是说这绚烂过后的头皮发麻,她一时间不知道男人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