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监狱

无尽的血, 蔓延在这个腥臭的冷库室里。

另一个人的血钻进指甲缝里,带着铁锈味弥散。

他的手停驻在那里许久。

再猛然从那里拔出。

鲜血迸发。

沈恪之这才意识到他亲手做了什么,那个匕首插入的位置不偏不倚, 撞上左胸的心房, 是心脏的位置。

那个猖狂而不可一世的三大五粗脖子绣着纹身的男人脸上血色渐消。

像个人偶一样顺着铁架滑落。

他杀了人, 半跪在塑料薄膜旁,又很快转身三两下解开沈攸寒的绳子,一手掩过孩童的双眸,身后是中年女人的哭喊, 但他都听不见了。

南峦尖叫哭喊, 她眼前的男人却没有了动弹喘气的迹象, 她不敢相信,活在阳光和金字塔顶端的沈恪之会亲手用刀杀人。

也不相信, 她在国外在华人圈里不好惹的男人会血色全无。

她一把从地上托起秦洪玉,试探性地去探他的鼻息。

停止了。

现场满目狼籍, 零碎的干冰随意地仍在塑料纸上, 虞敛月穿过人群把沈攸寒挽在自己怀里, 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沈恪之沾上血的手。

虞敛月说话时嗓子也像是灼伤过,发生声音时声带微微刺痛。

沈恪之失手了。

他至多想要给那种人一个教训,亲口告诉自己不要纠缠的他忍无可忍动了手。

虞敛月深呼吸。

她从沈恪之手里接过孩子,把她提起,轻抚过沈攸寒脑袋, 让她埋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恪之,没关系的,”她用衣袖为他擦掉额头细密的汗,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但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嘟嘟嘟”警车声响起。

“大家双手举起。”

沈恪之仍旧缄默,一旁毫无情面地甩开她的手。

他不能让她和杀人犯站在一起。

不能让警方的调查里出现她的名字,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失望,徒增了新的紧张,他不能让她参与这不幸。

虞敛月看着沈恪之双手被戴上手铐,银色的冷光在这初夏的太阳下格外刺眼,赖梅华先后进了另一辆车警车,被押送去审讯室,她在上车前死命地骂骂咧咧道,“贱人,都是你害了我的儿子。”

现场,沈攸寒呜咽不止的抽泣声,警车传来警笛声,还有救护车的姗姗来迟的如心脏跳动的“滴嘟”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冷库外的菜市场秩序彻底被破坏。

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虞敛月扒着沈恪之被强压推进的车门,“沈恪之,你听我说,我们是受害者,一切按照事实来告诉他们,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也相信事情真相会水落石出。”

沈恪之摆手,仅有的一句话竟然是:“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

说罢,他冷酷地将视线转向另一头,心脏像是缺失了一块,停止了疼痛,却还是为她们的处境而担忧。

不可以。

让他的女人为他担负起罪责与骂名。

是他一时兴起的极端憎恶,是他童年记忆残存的阴影,是他失了手,直接挥动了刀子,如果只是把那把水果刀甩出去——

那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在一起。

他渐渐发觉他才是最不正常的人气,一瞬间他沦为了恶魔,让偏执占了上风,又有什么颜面让她继续留下来。

“走啊。”

他绝望又倦怠。

推开她,却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虞敛月怎会不知,她目送他们那辆车的离开。

她转身挽起了头发,生活不允许她浪费片刻的光阴,她几乎不假思索打通了章生的电话,“喂,我是虞敛月,麻烦你立刻联系MIF法务部的人,沈攸寒被绑架,我们遭遇了一场勒索案。”

越说下去她嗓子也疼,艰难地打起精神,“他动了手。”

虞敛月尽量说得隐晦。

至于沈恪之的事,她却是能压下来多久就一定要压多久。

她带着沈攸寒来到相对开阔的地带。

把沈攸寒亲手交给听着消息疯狂跑来的尤美和姜虬。

“敛月,这怎么回事?你手上怎么还有血呢?”尤美局促不安,大写的“担忧”挂在脸上。

“帮我照顾好她。”

虞敛月头也不回地往警局赶去。

清河市警察局。

“虞小姐,我们在半个小时前街道你的报警电话,现在希望你能如实阐述一下安检的具体经过。”

突然有人的到访打断了他们。

“抢救无效,秦洪玉死了。”

虞敛月读出了那个人在警察耳边的唇语。

虞敛月语速正常,听不出任何情绪来,“他们想要绑架我们女儿对我们实施绑架勒索,但他们提前对孩子动了手,小孩被人打过,我想沈恪之只是想要教训那个男人一下,没想到那个人起了杀心,掏出了一把水果刀。他夺过了那把刀,但出发点仅仅是保护好我们。”

可阐述全过程时,虞敛月一手捏着包的手轻微地颤抖着。

她再一次睁开眼,呼吸逐渐平稳起来,眸子是愈发的死寂与安静。

“是他们要杀人,我丈夫是正当防卫。”

“我不觉得他应该和嫌疑犯一起,戴上手铐,”虞敛月尽力从血泊现场抽脱,她想过,真正能站在沈恪之身边的人,现在只有自己了,她目光清澈,声音清晰明了,“我们法务组很快就会到,具体情况我已经尽力说明。”

南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双手越过头顶,高高举起,向虞敛月砸了警察办公室捡来的器皿,“是你老公杀死了我男人,你老公怎么可能没犯罪!”

“我们本来就是受害人。”

警察半眯了眼,转动笔杆,“沈先生的性质很有可能从受害人转换为了施害人,当然目前这事我们也在进一步审理当中。”

“我们不在英美法下生活,没有陪审员投票表决,可能他是一颗保护你和女儿的心,但在这里,无法煽动到别人,不会影响犯罪事实。”

警察有些感慨。

到底是失了手,杀了人,算不算正当防卫有待确认,检察机关的人已经准备诉讼。

虞敛月冷然站起身来,拖了凳,示意陪同的律师坐下继续探讨案件,她临走前说,“这和法律体系无关,我坚信我丈夫没有犯罪目的,根本不会构成犯罪事实。”

她那仅剩的一点强硬像是个笑话。

而沈恪之,她以为一手通天的男人,在他以同样的方式报复了别人以后,不得不承受“代价”。

律师介入了。

与MIF相关公司当然也相继得知沈恪之被逮捕的事实。

媒体惊呼“曾经显赫一时的青年才俊竟然沦为阶下囚”,在法律审判之前,提前将他诋毁得万般不堪。

一时间,沈恪之从神坛跌落,声名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