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三年之约

魏采薇在葡萄架下打盹, 恍恍惚惚回到了上一世,她和汪公公在葡萄架下胡天胡地时的情形,葡萄架子都快晃倒了, 一颗颗熟透的葡萄落下来, 砸在她的身上, 皮开肉绽, 飞溅出汁水, 都进了汪公公的嘴里……

敲门声将魏采薇从春梦中唤醒, 听到宦官特有尖细的声音,知是宫中传召, 魏采薇用冷水泼了泼脸, 打开大门。

是尚青岚。

魏采薇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皇帝的宠妃应该在毓德宫, 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怎么可能出现在她家的大门。

半年不见,尚青岚长高了,胸脯也高了, 从去年青涩的青梅变成蜜桃,双目涟涟如波,一看就是宠妃的神采。

魏采薇揉了揉眼睛, 尚青岚拉着一个人走进屋子,“我们出宫玩耍,听说你回家了, 就来看看你。”

一看那人,魏采薇更加觉得这是梦中梦:居然是微服私访的嘉靖帝!

我的天!嘉靖帝三十多年不上朝,二十多年不进后宫,宅在西苑修仙炼丹, 对外界有一种“总有人想要害朕”的恐惧,怎么被尚青岚拉到宫外玩耍?

接下来,是不是得学正德皇帝下江南啊!

嘉靖帝所到之处,皆有暗卫保护,霎时安静的甜水巷里多了好些“路人”和“商贩”,有推着独轮车卖冰碗的,有挑着担子卖温室早熟西瓜的,有磨剪子戗菜刀的。

魏采薇赶紧行礼,嘉靖帝僵硬的挥了挥手,“朕微服出来,免礼平身”。他似乎是首次出来玩,对外界还是觉得陌生和恐惧,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尚青岚摇着嘉靖帝的胳膊,“我走累了,就在魏大夫家里喝杯茶嘛。”

“是你非要出来逛的,现在又嫌累了。”嘉靖帝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跟着尚青岚进了屋。

室内闷热,魏采薇把两个贵人请到葡萄架下凉快凉快,先上了西瓜和红糖炸糕,把去年尚青岚赐的好茶拿出来,待她匆匆烧开了水,泡好了茶,端过去给贵人时,尚青岚已经累得在葡萄架下的贵妃榻上睡着了,嘉靖帝端坐在椅子上,翻看着魏采薇最近看的闲书《西游记》,正看到大闹天宫处。

魏采薇蹑手蹑脚的把茶摆上,知趣的退下。

上一世,嘉靖帝再宠爱尚青岚,也只是容许她和魏采薇结伴出宫玩耍、泡个温泉什么的,但从没有跟着尚青岚一起出宫过。

这一世,她去了江南,不在毓德宫与尚青岚为伴,尚青岚不甘寂寞,居然说动了老皇帝陪她出来玩。

果然老年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了。

尚青岚能吃能睡,没心没肺,她就这样在葡萄架下睡了一下午,嘉靖帝也没有催她,直到黄昏时尚青岚睡到自然醒,两人才结伴回宫。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对魏采薇说道:“今日之事,魏大夫需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直到皇上和尚昭仪来过这里。”

魏采薇连汪大夏都没有告诉。

另一边,汪大夏和木指挥把汪千户和汪大秋送到了通州港码头,一艘大官船在等着他们。

木指挥依依不舍,“我自打从军就在汪千户麾下,从来没有分开过。如今汪千户去了江西,我在京城,各奔前程。”

汪千户说道:“你我都有老的一天,到时候孩子们都大了,成家立业,我们一起解甲归田,去乡下采菊东篱下,一起养老。”

木指挥和汪千户击掌为誓。

“冰碗!卖冰碗了!”

汪大秋听到冰碗叫卖声,馋馋的跑过去,吵着要吃冰碗,汪大夏拿出钱来给商贩,“来一碗。”

商贩却低声说道:“不要钱。”

感觉声音有些熟悉,汪大夏定睛一瞧,居然是前继母吴氏!

吴氏洗净铅华,用蓝布包头,依然娇俏,她在乡下听说汪千户外放到江西,儿子也要跟去,这一别还不知何时回来,就扮作卖冰碗的,推着独轮车在通州港口守株待儿子。

吴氏被休时,汪大秋还不会说话,他已经不认识母亲了,只是馋馋的看着冰碗。

汪千户看见长子给幼子买冰碗,忍不住教训道:“你弟弟年纪小,脾胃弱,吃不得冰,小心拉肚子。你小时候就贪吃拉过,连拉五天,都廋脱相了。”

汪大夏挪开身体,让汪千户看清楚小贩是他前妻。

吴氏尽量少放冰沙,给儿子做了个冰碗。汪大秋埋头吃冰碗时,吴氏拿出一个大包袱,期期艾艾的递给前夫,“孩子费鞋,我给大秋做的鞋袜,有大有小,能够穿到十岁。”

汪千户从革职到启复,还升了两级,对吴氏已经没有多少怨恨了,这个无知妇人是被贪得无厌的娘家所累,歪了心思。不过母亲挂念儿子,人之常情,汪千户默默接过包袱。

曾经的恩爱夫妻,已是相顾无言,吴氏定定的看了一眼吃冰碗的儿子,似乎要把他镌刻在心里,又拿出一封银子,“这是我这一年赚的,用来偿还家里的损失。虽只有二十两,还远远不够,但我每年都还一些,还上一辈子,若还还不完,下辈子做牛马也要还上。”

到底当过几年夫妻,汪千户不肯要,吴氏非要给,推搡之时,木指挥出来和事佬,说道:“你这些银子杯水车薪,不如拿去当本钱,买些地,坐点买卖也行,钱生钱才赚得多、还的快。汪千户,要她十年一还可好?”

汪千户点点头,吴氏这才罢休,推着独轮车走了。

汪大夏和木指挥目送大官船出了港口才回京。

与此同时,山东曲阜,衍圣公孔府。

严世蕃的大女儿严氏嫁给了这一代衍圣公孔尚贤,是衍圣公夫人。在曲阜惊闻娘家倒台了,严氏昏厥过去,醒来时,她已经被挪出了正房,衍圣公甩给她一纸休书,以妇德的理由休弃。

除此之外,还把严氏所生两个嫡子也从孔氏家谱里除了名,他们母子三人从此与孔家不相干。

衍圣公说翻脸就翻脸,但因他是孔子后人,天下读书人都禁言,不敢议论,更无人指责他无情无义。

严氏连造重击,越发病重,衍圣公还不准她看大夫,饮食上也多有克扣,严氏不到一个月就被活活折磨死了。

两个被逐出家门的儿子去京城找舅舅严绍庭做主,严绍庭本人都寄人篱下,靠着陆府的庇佑置身事外,面对翻脸不认的衍圣公,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去了曲阜给姐姐收尸,把两个外甥带到了陆家。

李宜人接纳了两个不是孤儿更似孤儿的亲戚,并且派人将严氏的棺材送到江西老家安葬。

对比孔家的冷酷和陆家的乐善好施,京城纷纷议论,说陆家人厚道,将来必有福报。

看到女儿的棺材,白发人送黑发人,严世蕃万万没有想到,他精心挑选、看起来最稳妥富贵的一门亲事,居然是女儿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