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京城里人精可多了去了。

稍有点敏感的,很快察觉到这事后头有人在推波助澜。更敏感的,则是想着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肖雯是不是真的涉及到了人命案,又是得罪了谁被如此针对。

大部分人不惹肖雯,一有京城追她人甚多,另一有皇帝是她书画粉的缘故。人生看不顺眼的事情多了去,没必要为了一个毫无权势地位的人而闹得自己没脸没皮。

可这回这人下手相当狠,直接将人清誉毁了一半。

人再怎么风流,一些约定俗成的道德还是要有的。拆散别人家庭,不论男女都要被唾沫星子喷死,于礼也不合。更别提人还牵扯了案子。

对于大部分人家而言,能牵扯到需要上顺天府决策的案子,那已经是有点严重的案子了,如果回头转交三司,那案子就是严重的严重。

百姓对案子好奇,上层对案子也好奇。

而当几封信分别送到几家人手中后,整个京城的水变得更加浑浊。

皇宫中。

皇帝打开了一张纸,细细看着纸上的内容。

身边莫山恭敬躬身,与皇帝汇报着现下的情况:“顺天府府尹正在审问被云将军一道带来京城的那些人。这些人该是提早也被审问过。所有收到信的人,全是被他们对付过的人家。”

皇帝没开口。

莫山身为锦衣卫,能查出来的东西很多:“这纸张在京城有三家印厂有卖,国子监中学子使用最多。墨并不昂贵,是寻常随处可采买的墨。”

所以这几封信和国子监印书扰乱京城的人是同一批。

法不责众,皇帝就算要对付,也得优先对付领头的谢宁。而谢宁身后有谢家,此等小打小闹会被认为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让百官心寒。

皇帝开口:“你看是谁写的这信?”

莫山依旧躬身,语气都没有变化:“封翰林,封凌。”

真要查,查起来还是容易的。

大部分的案子总归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今京城的各种事情复杂混在一起,推波的人逐渐从个别到了好几户人家。恩仇摆到明面上,再不遏止就会越闹越大。

肖家是买凶人,但别家也会有买凶人。

到时候牵扯起来,朝中臣子怕是互相针对,能公器私用,闹得不可开交。

“你说这人是为了自己的手,还是为了傅辛夷?”皇帝忽然好奇了起来。

莫山:“臣不知。”

皇帝又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太监。

太监和声细语回着话:“陛下,封翰林到底是年轻人,手段粗糙了些,也想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两方面原因该是都有,望顺天府府尹能给出个公道。”

皇帝点了头:“给出个公道。”

给出个公道。

皇帝细品了这句话,觉得有点意思。

要是封凌再年长个十岁,对朝政了解得更透彻一点,皇帝是绝不会认为封凌是纯粹为了一个公道。天底下不公不正的事比牛毛和繁星还多,讲公道讲不过来。

封凌工于心计,直白一点扰了一池水,更方便做自己想做的事。

肃清朝堂,让很多人不敢再对他暗中下手,倒也是一方计策。至少对皇帝而言,敲打了大批逐渐膨胀的臣子,此举有利无弊。

“肖雯的动作是越来越大。”皇帝轻叹了一口气,“她何必。”

莫山和太监都不敢接话。

他吩咐了莫山一声:“让元驹回来一趟。”

莫山应声。

莫山告退,太监却退不了,继续躬身在边上随时准备伺候着。当皇帝稍有动作,他便快速上前,虚扶着人跟上。

皇帝走到窗口,看着外面晴空万里。

皇宫的景色,从这里望出去,每年都大同小异。他以前做梦都想着自己站在这儿,会是何等的喜悦和自傲,然而年复一年,原来还是会厌的。

虽厌,不悔。

“让他们把接下去几日与此案相关的本子理出来。三日后交给三司。此案从顺天府转交过去。”皇帝开口,将这事定下了基调。

要查,还要严查。

太监应声:“喏。”

皇帝对着风景出了会儿神。

忽得有人禀告:“陛下,皇后求见。”

皇帝回过神,脸上神情略带无奈了些:“让人进来,你们都出去。”

太监再次“喏”了一声,先行出去了。

宫里头,皇帝能穿着随意,一身宽松袍子就躺在那儿,皇后却不行。她作为后宫表率,日常穿戴都不能太过越了规矩,容易引得群妃和宫女效仿。

皇后衣着奢华,妆容美艳,却冷着脸踏入宫殿,任由宫女太监将门给关上。

宫殿里就剩下她与皇帝二人。

皇帝在窗边转身,微侧头:“梓童瞧着心情不好。”

皇后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这人可真是虚伪至极。他明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明知道外头发生了点什么,却还和没事人一样,开口轻描淡写一句“瞧着心情不好”。

多年相处,他们谁能不知道谁呢?

皇后注视着皇帝,缓缓开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们谁都不用问句,直接就给对方下了判断。

皇帝轻叹一声。

皇后抬起手,直接将手边柜子上的花瓶推到了地上。花瓶碎裂得彻底,无数碎片迸溅,有的竟是弹到了膝盖高度。要不是皇后穿着的衣服长,必然会被这样的碎片给割伤。

花瓶“乒”的一声,让宫殿里的人心惊,也让宫殿外的人心惊。但谁也不敢进去打扰里头两人,生怕被牵扯进去。

这声巨响代表了太多意味,有皇后埋在冷静背后的愤怒,有被隐瞒十年的失望,还有无法言表的恨。

情爱在寻常人家里都容易消磨,更别提后宫之中。她知道他们曾经相爱,却到了现在无法确信两人之间还有感情的地步。他们现在还算是能交心的人么?他们注定已回不到过去,难道还要走到决绝的对立面。

她面上神情维持着进来的时的冰冷,让人觉得如果现场她手能够得着的地方还有瓶瓶罐罐,一样会被推到地上,变成一堆垃圾。

皇帝回望着这样的皇后,稍放下了点架子,再唤了一声:“梓童。”

可皇后连往前迈一步的心都没了。她的心逐渐冰封,觉得后宫真的很没有意思。她当年是疯了是傻了,才会宁可和云诗诗闹翻,也一定要嫁给面前的这一人。

她梗着,半点不肯退步。

皇帝知道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他们两个的关系就会彻底变决裂。他知道她为他受尽了委屈,却还是替他操持着后宫。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所以并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只是……

他终于是朝着皇后走了过去,半点不在意那些个花瓶碎屑。他脚踩过碎片,慢慢和她解释着:“当年我才上位,位置不稳。朝中上下世家当权,我即便是知道一些事,也无法轻易撼动肖家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