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其实就在半个多月以前,刘格还在为水泥的事情寝食不安。

他带着人在石灰矿旁边建起水泥作坊之后,一度觉得自己能很快完成曹觅交代的这件事,就如同他以前做石磨或者耕犁一样。

毕竟,曹觅已经给了配方,给了配比,甚至给出了生产流程。他要做的只是照本宣科,指挥着众人把水泥烧出来就够了。

刘格甚至觉得这点小事根本不需要自己过来。

很快,在他们将窑建起来之后,第一批水泥成功被烧制出来。

刘格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发现这批水泥根本糊不上墙!

这跟曹觅描述中的成品根本不一样!

但除却这点,至少这批水泥在其他方面已经有模有样了。刘格反思了一下,重新优化了配方,又将烧制手段进行了改良。

第二批烧制出来的水泥粘性足够,稳稳地上了墙!

刘格安排了人快马加鞭回去报喜,传信的人刚出门,一个工匠不小心用肘子一杵,干掉的墙面碎了。

刘格连滚带爬出门,拦住了那匹快马。

之后,他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次,终于弄出了些各方面似乎都及格了的水泥,派人给曹觅呈了过去。

曹觅一看,直接打回去了,说是根本不合格。

在给刘格回信提出意见的同时,曹觅委婉地建议他可以找一些资历深的烧瓷的师父帮忙看看——问题一定出在烧制的环节,要想办法改良烧制手段。

刘格自知没办好事,有些沮丧的同时,忙不迭按照曹觅的吩咐,去请了几个老师傅入坊。

好在辽州本就有烧瓷器的历史,这样的人并不难找。

转机就出现这批老师傅中,一个姓曾的烧窑师傅身上。

那天,刘格带着手下的人,又弄出来一批新的水泥。众人熬到深夜,等待着水泥风干,但结果显示仍旧不合格。

刘格失望地叹了口气,朝着周围的人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凝重地各自回屋。其中,又以曾师傅所在的那一批烧窑师傅最为忧心。

之前提过辽州的陶瓷历史,在那个还和平的年代,辽州出产的锈纹瓷也是享誉整个盛朝的。精美的瓷器远销各地,也养活了一大批烧造瓷器的工匠。

后来,戎人南侵,辽州近三分之一的土地被侵占。盛朝人心惶惶之下,带着特殊绣红色的辽州瓷被看作血火灾孽的象征,辽州瓷业从此一蹶不振。

大批造瓷工匠下岗,有的艰难转行,有的就咬咬牙,弄起了小作坊,勉强维持生计。

这次,是因为曹觅的需求,他们这群人才能被重新聘用进工坊,拿上旱涝保收的高收入,所有人都十分珍惜这个饭碗。

刘格急,曾师傅这群人更急!

他们生怕这位大管事一看自己不顶用,又将他们遣散了。

正是这种压力,逼迫着曾师傅也奋力地压榨着自己的脑力与经验,想要干出点实事。

这一夜,是他们过来之后第五次烧制失败。刘格让他们离开之后,曾师傅并没有回房,他悄悄回到工坊内,想要再试试。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刚把窑热起来,刘格居然进来了。

刘格一进门,看到曾师傅时还诧异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他摇摇头,对着曾师傅劝道:“这都熬了好几夜了,也不差这一会,没事的,回去休息吧。”

曾师傅憨厚地笑了笑:“没事的刘匠,我再看看。”

刘格不再勉强,点了点头,自己也到一边检查起石灰矿。

大概是寂静的深夜,人的情绪总是容易失控,刘格忙了一小会,有些感伤地说道:“你说这个小东西,它为什么就烧不出来呢?我们五个窑一起烧,三天能弄出近十种水泥,就这样,忙活了一个多月,愣是一种有用的都没有。”

曾师傅知道他心中苦闷,安慰道:“刘匠您别心急,也许下一批就有合用的了。”

刘格摇摇头:“不,我总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遗漏了!这样下去,我们再花多久都弄不出来!”

他一会看看地上的矿石,一会看看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的改良方向有两个。

一个是优化配方,一个是研究烧制的方法。

配方的主要材料和配比都是曹觅提供的,刘格按着曹觅的吩咐,尝试往其中添加了一些其他东西,已经渐渐摸到了门道。

他自认,短时间内,在配方上,他是再难做出寸进了。

于是,徘徊一阵后,他的目光直直定在窑上。

坊中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重,曾师傅弄完了手上的事,一时之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见刘格盯着窑,于是尝试着想打破尴尬,与刘格闲聊两句,再顺理成章告辞离开。

他开口道:“我们辽州的窑啊,又大又深,很是不一般,很少有别的地方的窑能与我们相比。”

刘格被他打断思路,揉了揉眉心,顺口询问了一句:“你还见过别的地方的窑?”

“是啊!”说起自己吃饭的本事,曾师傅突然起了谈话的兴致,“我当年做学徒的时候,跟着师傅往临州闵州那些地方跑过。临州的瓷器不出名,没什么好说的。闵州的小青瓷倒是好,但他们的窑小气,做得高高的,跟我们辽州的比不了。”

“小青瓷名满天下,你还敢嫌弃小青瓷的窑?”刘格笑了笑。

“嘿,也不是。”曾师傅抓了抓脑袋,“确实不一样,我看着新奇,所以记得深,这才口不择言做了比较。”

刘格点了点头。

他正想开口劝曾师傅回去休息,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你说,用你们辽州的窑不行,用闵州的呢?”

曾师傅愣住。

半晌,他悻悻地问:“要,要重新建窑吗?这可费事。”

“是啊,太费事了……”刘格发愁着点点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对?我怕什么费事?”

想通这一点,他拖着假肢一瘸一拐快步靠近曾师傅,问道:“你还记得那种窑的模样吗?你知道怎么建吗?”

曾师傅点点头:“嗯,那个闵州的师傅和我师傅私交甚笃,知道我们是辽州的,抢不了他的生意,并不阻止我们入窑查看,甚至与我提过如何建造。”

“好!”刘格下定了决心,“明天你把工作交给老陈他们,你来主持,弄一座新窑出来。”

“啊?”曾师傅根本没料到他们这么三言两语,建新窑的事情居然就定下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点头应下:“哦哦,好的刘管事。”

这天夜里的事,对当时的两个人而言,都没有什么值得铭记的。

刘格事多,过后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是直到新窑落成,才重新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