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纵然恒伯宁已经离开,但车中仍然盈着浓郁的血腥气,桃酥强忍了一路,没敢说半句话,如今却是忍不住干呕起来,随即掀开窗帘透气。

沈琼也有些许不适,但反应并不像桃酥那般大,只是叹了口气。

“姑娘,”桃酥抚了抚胸口,迟疑道,“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啊?”

除却最初那好像打哑谜的寥寥几句,沈琼便再没多问过,一路上都在聊些有的没的的闲话,桃酥记挂了一路,如今总算是得了空问出来。

“兴许这京中是要变天了吧,”沈琼拂了拂衣袖,安慰她道,“不过你倒也不用担心,横竖这事儿跟咱们没多大干系。”

她对朝堂之事是一问三不知,但也明白,值得对恒伯宁下死手来防备的,绝对是能够让朝堂动荡的大事。

更何况,很明显裴明彻还牵扯其中。若是没猜错的话,八成与他当年流落到锦城那件事也脱不开缘由。

当初,裴明彻假死离开锦城回到京中,若说没所图,沈琼是绝不会信的。他筹谋三载,想来就是为了如今这事了。

“可真是麻烦啊……”沈琼感慨了句。她对这些并没多大兴趣,更没准备多问,只一想就觉着头疼了。

不多时,云姑复又回到了马车上,同沈琼交代道:“将人送到了王府,恒将军像是已经昏迷了。”

说着,她同桃酥要了帕子来,擦了擦手上沾的血迹。

“能撑这么久,也不容易了。”沈琼招呼了车夫一声,方才又道,“王府这边总是不缺大夫的,能保他性命无虞。”

此时已是深夜,渐渐凉了起来。

沈琼原本是想着去东湖消遣,却不妨遇着这么一桩事情,折腾下来,先前的闲适早就荡然无存。

等到回到家中,她困得厉害,但还是强撑着沐浴,将身上沾的血腥气彻底洗掉,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琼千方百计地从恒伯宁那里要了个承诺来,为的就是等到回头帮江云晴离开恒家,至于其他事情,她是半点都不在意的,更没着人去留意过。

她在家中歇了两日,觉着无趣,便带了桃酥准备到花想容去呆上半日,好消磨时间。

只是这次上街,却恰好遇着了禁军出动,大张旗鼓的。沈琼随着众人避让在街旁,听众人议论纷纷,无意中倒也知晓了个七七八八。

这其中的阴谋阳谋,寻常百姓自是无从得知,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显而易见。

安王被圈禁,府邸被禁军翻了个底朝天,也不知是在寻找什么。其母元贵妃被褫夺位分,打入了冷宫。

而先前那位被打入冷宫的贤妃娘娘复了原位,皇上像是弥补一般,流水似的给她赏赐。

这样的事情百姓最是津津乐道,哪怕不知道内情,也不妨碍着纷纷揣测,说得倒也有模有样。

若是往常遇着这事,桃酥必然也是要议论几句的,但因着这事涉及裴明彻,她是半句都没敢多说,只小心留意着沈琼的神情。

沈琼垂着眼睫,神情波澜不惊,等到众人散去之后,慢悠悠地去了花想容。

桃酥暗自松了口气,又有些好笑。每每听到裴明彻的事情,她总是要比沈琼还要挂心些,归根结底,她还是不敢相信,沈琼竟然能真说放下就放下,断得这般干干净净。

这件事,桃酥倒是没多提,可拦不着旁人提。

庄茹至今都不知晓沈琼与裴明彻的旧事,她又是个话痨,一到花想容来,少不得是要提这件事情的。

毕竟从昨天开始,这事就好比是水入油锅,直接炸开了,从朝堂到后宫牵连甚广。庄家因为素来不结朋党,算是逃过一劫,然而好几个世家都因此被拖下了水,更有直接被打入天牢抄家的。

庄茹原是借着买胭脂为借口,想要出门逛逛听个戏的,然而在花想容见着沈琼之后,也不急着离开了,索性同她感慨起了这桩事。

“早些年,皇上将贤妃打入冷宫,连带着冷落了秦王殿下,众人都以为他再无机会,哪成想会有今天呢?”庄茹提起这事来,仍旧唏嘘不已,“安王平素里看起来温和知礼,其母又是贵妃,不少人皆以为储君之位非他莫属,结果这次却牵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沈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算盘玩,随口问道:“到底是为着什么?”

“那些朝堂上的具体事宜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当年贤妃娘娘是被陷害,而安王更曾对秦王下过杀手,再者就是元家这些年欺上瞒下做了许多错事,甚至于卖官鬻爵。”庄茹对朝堂之事也是一知半解,哪怕听了也未必能理清其中的干系,对后宫之事倒是更为了解些,“当年皇上极其宠爱贤妃,如今知晓自己冤枉了她之后,大为后悔,陆续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

沈琼手指微顿:“既是那样宠爱,当初为何不肯信她呢?”

庄茹唏嘘道:“毕竟是帝王之心。”

“所以说啊,哪怕是赐下再多的东西,这喜欢仍旧廉价得很。”沈琼这话说得一针见血,带着些许不屑。

“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庄茹叹了口气,“如今想来,秦王殿下这些年也是不易,元家势大,他也不知在背后做了多少,才能一举扳倒元家。我看啊,这件事之后,他就又要成为京中闺秀的首选夫婿了。”

沈琼微微一笑:“他辛苦筹谋,也算是得偿所愿。”

众人皆以为裴明彻如今该是春风得意,想要上门拉关系的也大有人在,可他却谢绝了所有拜帖,并没有要趁此机会拉帮结派的意思。

有人说秦王是想要避风头,以免过犹不及,招来皇上猜忌,但华清年却很清楚,他纯粹是不愿见人罢了。

“旁人都以为你如今该痛快得很,”华清年拎了壶酒来了秦|王府,同裴明彻笑道,“可我看着,你却未见有多高兴。”

裴明彻在水榭中发愣,看着满湖的莲花,漫不经心道:“我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如今才明白,当你隐忍数年,还为此割舍了许多之后,哪怕大仇得报,也就是痛快那么一时半会儿罢了。”

当日在朝堂之上,看着元家摧枯拉朽般败下时,贤妃得以复位离开冷宫,母子相见时,他的的确确是痛快的。可真等到静下来,心头随之而来的却是空荡荡的感觉,大仇得报之后,仿佛就再没有什么值得他追寻的了。

裴明彻这个人,其实对皇位并没什么执着,只是因为早些年受皇上偏爱,旁的兄弟又不出挑,才成了安王的眼中钉肉中刺,被逼着磨出了兄弟阋墙的血性。

到如今元家彻底倒台,再没什么阻碍,他反倒不知该做什么了。

若是有沈琼在身旁,他还算是有慰藉,可为着报仇,他已经生生地将沈琼推远,再也没法回到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