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第6/12页)
放下手札,唐泽看着念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解开树叶包,两粒小拇指头大小的黑色丸子躺在其中,包裹在浓烈而怪异的气味中。
念把丸子递到唐泽面前,要他吞下去。
“念,这是什么?!”唐泽很奇怪,他的身体已经康复,根本不需要再吃什么药丸。
念把手拿得更近了,似乎一定要他吃进去。
唐泽看着她的脸,面上又糊了黑黑厚厚的污泥,那个月夜下的真面容再次被掩盖得不露痕迹,唯一能见的,是那双圆而大的眼睛。
不过,念的眼神,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你要我吃这个?!”唐泽看着那两粒并不可爱的丸子,犹豫着,“为什么要吃它?”
两道他从未见过的凶狠之色从念的眼里刺出,她突然以极快极猛的动作捏住了唐泽的下巴,迫他张开口,将丸子硬塞了进去。
硬硬的丸子,一挨到舌头便化成了水,迅速流入咽喉,一点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念松开手,唐泽捂着喉咙,被那种古怪的苦味刺激得眼泪直流。
“你……你……”
唐泽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心口,只觉整条食道都被火焰包围,越烧越旺,似要把他整个身体烧成灰烬。
念在做什么,逼他吃了什么?!
他想抓住念问个清楚,但是舌头像被紧紧粘住了,四肢也越来越不听指挥,力气从每条经络里缓慢抽离。
意识越来越模糊,面前的念,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了许多个,深邃的眼神,在他面前划成了一道飘忽不定的线,从他的眉间一穿而过……
唐泽的世界,瞬间沦入黑暗……
哗哗……哗哗……
不间断的水流声刺激着唐泽的耳膜,把他从混沌中一点一点唤回现实。
他缓缓睁开眼,蔚蓝的天空洒下温柔的阳光,却依刺得他又闭上了眼。
手掌一阵乱摸,摸到了一片硬实的木板,还有,那柄跟他相依为命的长剑。
一个激灵,唐泽挺身坐了起来,短暂的眩晕过后,他发觉自己正栖身在一艘既像船又像舢板的怪异物体中,在海面上,平稳而快速地前行着。
怎么回事?!
唐泽用力揉着脑袋,想努力弥补回脑中那片空白。
可是,没有用,从他吃下那两个丸子到现在,这中间的所有意识全部缺失。
突然,他无意朝下移动的视线在瞬间凝固。
他的断腿,居然重新“长”出来了。
唐泽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仔细检查一番。
可是,视觉再加上触觉,任何一项测试都告诉唐泽,他的断腿,的确复原了,他现在跟以前没有两样,是个完全健康的人类。
天,这这么可能?!
唐泽抚摸着自己的“新腿”,傻了一般。
丸子……难道是念硬要自己吃下的那两粒丸子?
一定是,一定是,念对自己一直照顾有加,她不会害自己。
从惶惑到狂喜,唐泽想冲着天空大喊。
然而,向来习惯于抑制自己情绪的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因为在他狂喜的瞬间,他同样发觉,自己乘坐的这艘简陋“木船”,本身没有任何驱动装置,连船桨都没有,为什么它都如此快速行进,好像有一双有力的手,在暗处推它。
没来由的,唐泽突然回过头去。
“念!!!”
这次他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大喊。
船尾下的海水里,露着念的上半身,从她不时耸动的肩膀看来,这艘船之所以能动,全是拜她所赐。
“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唐泽激动地爬到船尾,他还不习惯用那条新腿站立。
念不回应,微微地朝外吐着气,腥咸的海水在她的身旁划成两道均匀的水迹。
“念!告诉我,我的腿,还有现在,你究竟在做什么?!”唐泽几乎怒吼了。
念依然不回应,她的眼里,似乎只有推船这一件事情的存在。
唐泽垂下头,对念无可奈何。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也不知道来到了哪片海域,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现在是正午。
船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爹……走……”念费力地开了口,“娘……追……船沉……爹娘……没了……”
“什么?”唐泽从她的单字里,隐约明白了一些陈年往事。
“卧虚……我的……不是……你的。”念继续着,像初学人话的婴孩,“你……走……”
“念!”唐泽把手伸出船舷,一把抓住念的肩膀,“这些天,你总是忙碌,难道这艘船是你为我造出来的?”
念点头,眼睛却不看他。
唐泽把她抓得更紧了,说:“跟我走!不要回去卧虚山了!”
念摇头,眼睛依然不看他。
这时,隆隆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艘真正的现代化轮船,出现在右前方。
念的眼神,落在了这艘轮船上。
她松开抓住船体的手,掰开扣住她肩膀的大手。
“走……”
念的圆眼睛,终于把视线投在唐泽的脸上,但,仅仅是一秒的停留。
随后,她轻轻吸了口气,整个人渐渐沉入海水……
黑色的长发,在海水下漂浮,云朵一样。
一手还停在空中的唐泽,看着这朵“云”越沉越深,越来越模糊,最后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消失在茫茫深海……
突然觉得很累,唐泽的手无力地垂在船舷边,魂魄像离了体,跟着某个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东西,落入湛蓝的海水之中……
三年后
“总裁!大师有请!”
紧闭的玻璃大门缓缓打开,高大的黑衫人从内走出,朝坐在沙发上抽闷烟的唐泽微微鞠躬。
掐灭烟头,唐泽理了理略皱的西装,站起了身。
三年前,一艘游轮救起了昏迷的他。
婚礼,在圣诞节如期举行。婚礼上的新娘,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美丽,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健康。
当年为她的病开出药方的喇嘛,每年都会来图门集团看望这个特殊的病人。当唐泽为没有带回未婚妻期盼的东西而懊恼时,他取下了唐泽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串圆珠,要唐泽把其中一粒研磨成粉给她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