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草民,晏殊(第3/3页)

晏殊急了:“这还有什么但是啊!”

这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差事吗!

范仲淹道:“陛下的意思,第一座学校要建在京城。可是同叔你,就要被贬出京城了啊。”

晏殊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他就要出京了。

他咬牙切齿。

当初就不该作这么个大死!

要是不在玉清宫打人,他现在还是好好的枢密副使,不就能留在京城,为皇帝办这个学校了嘛。

这可是皇帝亲自派的差事!

而且兴办学校这种有益文坛的大好事,后世史书记载上那么一笔,也好看呀!

……总比被记上在皇帝面前打人强得多。

看他面色纠结,范仲淹道:“但是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晏殊眼前一亮,抓住范仲淹的袖子:“希文,你一定要帮我。我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抓不住,他就真的完了。

范仲淹安抚他:“别激动,听我说。”

“你要被外放出京,所以不能为陛下办学校。可如果你留在京城,不就可以办了吗?”

晏殊猛地抬头:“陛下能让我留在京城?”

他犯了这么大的罪,也可以不被贬出京吗?

只要不出京,能留在汴梁为陛下办学,就算阶品降了也无所谓。降到六品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他把陛下的差事办好,等陛下亲政,一定还会给他升回来的。

范仲淹缓缓道:“晏大人要出知外州,职责所在,不得留恋京城。可如果是草民晏殊的话,想留在哪里,就没人管得着了。”

晏殊愣住了,眼睛直直的,张了张嘴:“草民,晏殊?”

他这四个字说得极艰难,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话。

从他十三岁开始,草民这两个字,就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草民,晏殊?

范仲淹拍了拍晏殊的肩膀:“同叔,辞官吧。辞了官,专心为陛下做事。待陛下亲政,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晏殊非哭非笑:“这……我……”

从枢密副使,到草民!

官与民,隔着的不是一道天堑,而是整个世界。

草民是黔首,是刍狗,是载舟之水,是士大夫口中悲悯地提及的天下苍生。

可官不一样啊。

科举有鱼跃龙门一说,官员升官要吃烧尾宴,取意烧掉鱼尾化身真龙。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官与民的距离,就是鱼和龙的距离。

晏殊颤抖着嘴唇。

因为官位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宋代的党派倾轧,至多就是把人排挤出京,很少有把人家官职一撸到底的。

就算是斗得再狠,也不过是降一降官品,本身官员的身份还在,在京外蛰伏着,等到自己的党派得势,或者皇帝又想起自己了,就可以顺顺当当地继续回京当官。

所以被贬出京对高官们其实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过个一二年风声一过就能回来,除非真是你自己把路给走绝了。

官位还在,官身还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活的久,总有出头之日。

但变成草民,就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个官身的时候,因为随时能得启用,所以即使是政敌也很少有随意欺侮的的事情。

草民有什么呢?草民什么都没有。

一旦成为了草民,等于放弃自己半生积攒下来的官声、政绩。

从出知某州的某部侍郎变回备受宠幸的天子近臣,只需天子一个念头,一张诏书。

而从草民变成官员,那可就太难太难了。

晏殊摇摇头:“不行,不行,这……”

范仲淹道:“同叔,你好好想想。”

说着,起身就要走。

晏殊扯住他的袖子:“不行!希文,你帮我求求陛下,别让我辞官,降我的阶品,降回秘书省正字也行,给我留一个官身,我真的不能变成草民……”

范仲淹将袖子从他手里抢过来:“不可能!同叔,如今只有一条路好走,你辞了官,将学校办好,三五年过后,皇上许你兼修国史之职。这可是宰相之位!你要是不辞官,就是刑部侍郎,出知外州,三五年后,陛下记都不记得你,你还拿什么回京?难道你甘心做一辈子的知州吗?”

晏殊摇头,刚想说话,就听见楼梯处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上楼了。

范仲淹一回头,果然看见刘恩上来了。

晏殊看清了刘恩身上的宦官服色,知道这是个品阶比他还高的大太监,忙道:“这位公公是……”

他和皇帝走的不近,加上灯下昏暗,一时没认出刘恩。

范仲淹为他介绍:“这是官家身边的刘公公。”

晏殊忙行礼:“不知刘公公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刘恩摆手:“咱家是和范大人一块儿来的。”

晏殊看了看范仲淹。

刘恩道:“晏大人,咱家听着范大人所言句句在理,晏大人为何不愿辞官呢?”

晏殊道:“我……”

刘恩又道:“若是晏大人担心一介白身遭人欺侮的话,那大可放心。咱家给晏大人透个底细,这学校,是官家一心要办的,时时挂在嘴边,今天说,明天说,说了一年多快两年了。到时候晏大人帮着官家将学校办起来,官家也是要常常召见大人,询问学校事宜的。到时候晏大人虽是白身,却是在官家这里有了名儿的白身。谁还敢看不起大人呢?还是希望晏大人再好好考虑考虑。”

晏殊默然良久,一咬牙:“殊愿意辞官,助陛下将学校办好。”

刘恩笑了:“这就对了。”

又道:“哎呀,官家的这一件心事也算是有了托付了。咱家在这里谢过晏大人了。”

晏殊忙道:“不敢不敢。只是不知官家究竟要办一个怎样的学校呢?”

刘恩道:“官家要办什么样的学校,这咱家可不清楚。只是偶然听官家说,这学校最好叫做清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