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这‘百鸟朝凤图’画得倒是颇有野趣。”

众人还没可怜完顾韫章,那边又来一个被美色迷昏了头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颜卿。

顾颜卿摇着手中洒金扇,身上还戴孝。隔着人群,他看向苏细的目光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炙热深意。

对上顾颜卿的目光,苏细立刻就想到了上辈子的事。她浑身一寒,下意识往顾韫章身边靠。

众人先是面色一变,然后纷纷开始附和顾颜卿的话,对着苏细一阵吹捧。

“是啊,这画确是颇有情趣。”

“十分出奇。”

“百年难得一见啊。”

苏细低头,看着这副惨不忍睹的画作,抽了抽唇角。果然这世上比她还厚颜无耻的人多了去了。

苏细神色懒懒不欲接话,突见站在一旁的苏莞柔以帕掩唇,似是有些难受。

“姐姐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苏细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格外好听,她一开口,众人的视线便都到了苏莞柔身上。

苏莞柔面色一僵,咽下那股恶心感,笑道:“无碍,只是天太热了,好像有些中暑。”

“那赶紧唤医士来看看吧,这中暑可大可小呢。”有郎君一脸关心。

苏莞柔下意识后退一步,单手搭住身旁香雪的胳膊,“有劳郎君关怀,我去休息半刻就好,失陪了。”话罢,苏莞柔立时转身,“香雪,扶我回去歇歇。”

苏细看着苏莞柔状似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蹙了蹙眉。今日她这位姐姐着实很是奇怪啊。

“听说苏府内有一处芙蓉园不错,嫂嫂可有兴致。”顾颜卿突然开口。

如此突兀而嚣张的搭讪,尤其还是在顾韫章这位正主面前,顾颜卿是完全未将顾韫章放在眼里了。

众人投来八卦的目光。

“娘子不喜芙蓉。”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顾韫章开口接话。他说话时并未转向顾颜卿,只微微侧头,像是在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苏细。

顾韫章伸手,摸索着替苏细戴上帷帽,然后与顾颜卿道:“二弟,君子爱花,取之有道。”

“我哪里没有道?”顾颜卿神色一冷。

顾韫章转身,面对顾颜卿。他的脸色是淡的,声音也是极缓慢的,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略。

“花已有主,便强取,可是君子所为?”

顾颜卿咬牙,看向顾韫章的眼神阴沉下来,“若我非要取呢?”

“花长了腿,自个儿会选。”苏细凉凉的声音插进来,一瞬时,顾颜卿和顾韫章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立刻消失无踪。

苏细戴正帷帽,斜斜看两人一眼,哼一声,提裙步出凉亭,“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争来争去的,当她是什么死物呢?

美人袅袅而去,身子纤丽,飘飘如仙。众人看的有些痴。

顾韫章转了转手中盲杖,轻笑一声,跟上。

……

回了自家院子,天色已晚,苏细一人呆在屋内,书案上放着三张纸条,分别写着“白面具”、“顾韫章”和“李阳”。

灯色氤氲,苏细抬手,纤细指尖戳着那三张纸条,将“李阳”推到中间,然后又把“白面具”叠到“顾韫章”上。

美人托腮,沉思半刻,伸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耳朵。

“娘子,怎么还没歇?”养娘的声音远远传来。

苏细拿起那三张纸条,往身旁的小茶炉里头一扔,“就歇了。”

夏日晚间的风也是热的,苏细褪了外衫上榻。夜渐深,她歪着身子卧在竹塌上,身上只盖一层细薄绸被。

“噼里啪啦”,外头不知何时落起了雨,打在窗前翠绿的芭蕉叶上,窸窸窣窣扰得人不得清静。

苏细蹙着秀眉,下意识翻了个身。

周围很静,雨声渐渐远去,苏细似乎听到有人在呻吟。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容貌艳丽至极的美人。只可惜,美人的状态似乎十分不好。

她身上盖着薄被,肚子高高隆起,周身都是浓郁的血腥气,青丝散乱,面色青紫,那只苍白的手努力朝上伸展,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抓住。

苏细瞪大了一双眼,看着面前的场面,她下意识张嘴,想发声,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娘,阿娘……

苏细猛地惊醒,她从竹塌上坐起,耳朵里充斥着奇怪的“嗡嗡”声。她大口喘气,浑身汗湿,面色惨白。

苏细紧紧攥着身上的绸被,心口急速跳动。

“噼里啪啦”,四周雨声淅淅沥沥的渐渐密集起来。苏细的脸越发白了几分。

“娘子,怎么了?”正在外间的养娘听到动静,赶紧点了一盏油灯进来。

苏细苍白着一张小脸,声音干涩异常,她抬眸,眼睛红红地看向养娘,“我,梦到娘亲了。”

养娘听到此话,赶紧上前抱住苏细,轻轻拍她后背,“没事,养娘在呢。”

苏细伏在养娘怀里,双眸怔怔,“养娘,我梦到母亲死的时候了。阿娘的脸,怎么会憋得青紫呢?”

养娘陪着苏细后背的手一顿,“娘子,您方才说什么?”

苏细从养娘怀里出来,坐正身体,“我梦到阿娘的脸憋得青紫。阿娘若是难产去的,脸怎么会憋得青紫呢?”

养娘愣了愣,“娘子,您只是做梦了。”

“不是的,不是的。”苏细怔怔摇头,她绞着自己的手,“一定有问题,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苏细推开身上的绸被下竹塌。

“娘子,这么早您干什么去啊?”养娘伸手拉住苏细。

夏日的天亮的早,如今刚至卯时,虽然下着雨,但天色已蒙亮。

苏细轻轻推开养娘的手,神色似有些恍惚,“养娘,备车,我要出门。”

……

一辆青绸马车自院中驶出,往京师城外去。

苏细打了马车帘子,露出半个身体,神色焦灼地催促马车夫,“快点,再快点。”

细雨绵绵,马车一路压水而过,“哗啦啦”的溅出无数水花,一路不停,直来到一茅草屋前。

苏细连伞都没打,径直下了马车往茅草屋内冲去。

养娘急急随在身后,用手中的牡丹纸伞给苏细遮雨。

茅草屋的门被锁上了。

苏细伸手推了推,没推开。她低头,看到旁边有块石头,拿起来就开始砸锁。

“砰砰砰”的声音引来了隔壁不远砖石瓦房里的人。

“哎呦,小娘子又来了?”还是上次那个妇人,看到苏细,面露惊讶,然后笑着打招呼。

苏细身上被雨淋了半身,她声音微哑道:“李婆子呢?”

那中年妇人道:“不巧了,昨日里刚刚去了。昨晚上一卷草席已经扔山里头去了。”

竟已死了。

苏细手中的石头颓然落地。她静站一会,问,“你们把人扔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