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演出结束后,录制现场陷入长久的平静。所有人都看到王招娣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转过身背对镜头,Vee见状,手足无措走到她面前给予了一个拥抱。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的,但掌声确实从那个拥抱后响起。叫好声渐渐平息后王招娣推开了Vee,两人并排站在舞台上,等待三组老师的点评。

“这首歌非常打动人,”Louis微微闪烁的双眸里有点点水光,肯定道,“你们是目前为止最真诚的一组。”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汤燕关也很受触动,万万没想到老og和王招娣碰撞出的火花会如此loveandpeace。

梁真迟迟没有说话,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思忖什么。五六秒后他站起身,从导师席上下来,一步步走到台上,给Vee一个拥抱。

随后他接过林哲从后台递过来的麦,开口前嘴角细细抖动,然后微笑着,追溯出一些老旧的回忆:他十**岁的时候去参加freestylebattle,那些参赛rapper牛皮一个比一个吹得大,但没有人会自诩kingofunderground,倒是会用“成为futureVee”做韵脚和punchline。

如果说地下说唱也有黄金年代,那Vee就是那个年代的偶像。这些人中还在坚持做说唱的屈指可数,就算这两年市场好起来了,像Vee这样还愿意回来的也是凤毛麟角。

“对于很多我这个年纪的说唱从业者来说,Vee都是绕不开的人物。那时候还没有网易云,我们在一个叫51555的网站上听Vee的歌,才知道押韵还可以这么压,flow可以这么玩……”

梁真的嘴唇和麦离得很近,略带鼻音地说:“时代会逝去,而你父亲永远是一代人的英雄。”

那个网站王招娣也用过,插讲了一句:“不真诚祷告者没开通网易云账号前,也会把歌发在51555上。”

宴若愚听到王招娣这么一提,不由瞥了眼身边的姜诺,姜诺却目不转睛看向台上的王招娣。

宴若愚的心思瞬即就乱了,目光在姜诺和王招娣之间逡巡,怎么看都觉得多余的是自己。王招娣在这一场表演中将性格里尖锐的部分完完全玩收了起来,导师表决前,她还刻意退了一步,像是在暗示梁真把他的那张票也投给Vee,她不在意。

但梁真还是把自己这一票投给王招娣,王墨镜和汤燕关则选择了Vee。王招娣并没有伤心失落,而是非常大度地鼓励Vee:“要赢啊大叔,你女儿看着呐!”

然后她小跑着下台,满脑子都是公司里还没完成的报表。路过姜诺时她有偷偷抬眼,但被姜诺发现了。

也就是这短促的一对眼,从不对人主动的姜诺在王招娣身后,叫了声她的名字。

王招娣慢慢停下脚步,愣愣地扭头,像是还在怀疑那声名字的真实性。姜诺也没追上去,毫无经验地站在原地,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哈?”王招娣八百年没被男人搭讪过了,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姜诺也挺慌乱的,改口道:“我们有个群,我——”

他这才想起来掏手机,一抬眸,才终于注意到宴若愚。

而就像他一直在观察王招娣,宴若愚眼里从始至终也只有他,此刻委屈地微微眯起,像是在抱怨,姜诺为什么就不看看他。

“我……”姜诺拿着手机,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迟迟见他们俩还没上场的林哲刚好赶来,不由分说将他们俩往台上推,王招娣在舞台的灯光打到姜诺身上前的一刹拽住他的手,将他手心摊开,用随身携带的水笔在掌心的纹身旁写下一串数字。

那串号码并不长,但王招娣书写的手却越来越抖,强调了句尾号不是7而是1。

然后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连句加油都没有,乘着脸只是发烫还没泛红,逃也似地离场。姜诺目送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上台后怕把数字蹭糊了,所以用左手拿麦。

导师席上,Louis看了看选手席,问:“这是最后一组了吗?”

林哲给他打肯定的手势,汤燕关关注网上的投票,知道排在榜首的宴若愚在人气值上拉开第二名的一大截,说:“他们俩也是最轻松的一组。”

“那就多留意伴奏,”梁真像个按捺不住的剧透者,吹嘘道,“这首歌的beat非常具有实验性。”

“系5系真噶?”王墨镜翻看《8month》的歌词,暂时还不能把这首说唱和“实验性”联系到一起。实验性意味着“新”,越新就越不耐听,配上叙事性质的歌词更容易尴尬,听众难以共情。

王墨镜不免为场上的两个小伙子捏了把汗,但随着单薄的钢琴声响起,他的担忧渐渐消散。

是他狭隘了,说到实验性就只想极具未来感的音乐氛围,比如宋舟的那首《0577到2077》,而这首《8month》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全程都使用钢琴音色,还做了个彻彻底底的减法,舍弃了说唱音乐的灵魂——鼓点。

这么特别的想法当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姜诺刚开始其实想采样爵士乐,直到几天前的一晚,他和宴若愚一起回酒店,无意中发现一层餐厅里居然有架钢琴。

当时是晚上九点,餐厅早已结束营业,天花板上只有几盏旁侧的小灯亮着,正中间的钢琴台最为昏暗。

但宴若愚还是好奇地走了过去,翻开琴盖按了几个键,嘴里冒出从林淮那儿学来的语气词:“歪日,有钱买三角钢琴放这儿撑排面,没钱调音。”

“很不准吗?”姜诺问。宴若愚原本打算走人的,见姜诺也走了过来,立马改变主意,

“也没有那么不准,能弹!”屁股往钢琴椅边上一挪,拍拍空出来的地方让姜诺快点坐下。

“我又不会……”姜诺虽这么说,但还是坐下了,宴若愚说没关系,他会,他弹给姜诺听。

他坐在左侧,双手放置在按键上,纤长有力地手指稳稳摁下,月光就从钢琴里泄了出来。约莫半分钟后他的左手开始照顾自己面前音色低沉的黑白键,然后再跳回姜诺身前清脆的部分。眼见着那月色就要把蓝丝绒的乌云彻底拨开,他不小心按错了两个键,将手抽回,怅然若失道:“我把后面的忘了。”

“很好听啊。”姜诺看着他,“这是谁的曲子?”

宴若愚答:“德彪西的《月光》。”

姜诺重新看向黑白键盘,沉默少顷后,又问:“德彪西是谁?”

“德彪西——”宴若愚正要从人物生平着手介绍,他注意到姜诺小心翼翼将手放在钢琴键上没按下,突然改变了主意。

“德彪西是我妈最喜欢的钢琴家。二十多年前她和我爸在海边办了场西式婚礼,我爸在浪花将将能拍打到的地方放了架钢琴,为她弹奏这首《月光》。”

“你现在还能在网上找到那场婚礼的纪录片,”宴若愚说,“我妈穿着白婚纱从摆满沙滩的花海里走过来,我爸在蔚蓝的浪花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