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泪滴岛(第4/6页)

看着指尖残留的糖粒,我抱歉地说:

“对不起,这让我很难接受。我是说,关于爸爸的事。”

妈妈没有安慰我,她只是有些疑惑,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我不知道她还会说些什么,只能忐忑地问道:

“你觉得克里斯和哈坎去了那个岛?”

“我知道他们去了。”

我犹豫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

“他们到那儿干吗去了?”

“问题不是去做了什么,而是还有谁——还有谁被带到了那里?我确信他们没有到那儿去钓鱼。我搜查了岛的每一个部分,但是找不到任何线索。没有找到任何答案,我不想稀里糊涂地离开,但是在看了手表之后,我意识到自己有麻烦了。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顺流而下要快得多,但即使是这样,天还是亮了,阳光越来越强。哈坎和伊丽丝可能已经醒了,他们总是起得很早。我只希望他们现在没有待在河岸上。我经过哈坎家的码头,如释重负地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就在这个时候,引擎突然停了,电用完了。我漂荡在河的中间。”

“我知道你想说,这就证明引擎的电量不足以支撑哈坎和克里斯到达泪滴岛,先不要着急下结论,你得考虑一下我的行驶方式。我经常在河里之字形行驶,看看岸边有什么地方他们可以下船。所以,当我到达泪滴岛的时候,基本上相当于做了一次往返的航程。反正不管怎么说,克里斯马上就要醒了,剩下的这段路我不得不划着回去。我已经很多年没划过船了,我越想走得快点,船就越不受控制。到达码头后,我的手臂酸痛得不得了,我很想休息一会儿,让自己喘口气,但时间不多了,差不多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我把引擎拆下来,用手推车推着上了斜坡,朝自家农场走去。突然,我的心沉了下去。克里斯醒了!他正站在屋子外面抽烟。他看见了我,朝我挥了挥手。我沉默地站在原地,也向他挥手,强迫自己微笑。发现引擎还在手推车上,我把大衣脱下盖在上面,不过或许他已经看到了。我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合理的、能够充分说明我需要使用手推车的借口,这样我才能够在把它推进谷仓之前,不被人发现大衣下面隐藏的引擎。它藏得并不好,只要稍稍多看一眼就能够被发现,所以我决定抄近路,穿过田地,把手推车先放在谷仓的后面。”

“然后,我走到克里斯的身边,强迫自己给了他一个吻,对他说早上好。我开始查看着菜园,编造了一些关于在河边干活和清理芦苇的故事。他并没有说话,抽完了手上的烟,就进屋准备吃早饭了。趁着这个机会,我跑到谷仓后面,把手推车推进谷仓,给引擎充上电。当我转过身时,发现克里斯就站在门口。他并没有吃早餐。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我只能跟他说,他忘了插充电器,他没有回答我。我拿起地上的一堆脏衣服,朝家里走去。当我回头张望时,发现克里斯还站在那里,盯着引擎在看。”

我父母的行为像一对陌生的夫妇。我很想知道,在这个夏天他们的关系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于是我问道:

“既然他抓到了你,为什么没有质问你?他为什么不问你在干吗?我不明白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他能说什么?他看到了我在谷仓里,在引擎旁边,他最好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试图把话题扯得远点:

“听起来好想你们两个人在冷战。”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但妈妈举起手来,制止了我,她说:

“你在问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们曾经很亲密。”

“你说得对,曾经。”

“四十年的感情,总不会在几个月内就消失吧。”

“或许比那还要快。你总是希望一切太平,丹尼尔,你得到了,但我来告诉你,那都是虚幻。只要一个晚上,伟大的友谊就可以被抛弃;一个简单的借口,爱人就可能成为敌人;用不了一周,欢乐就会变成无尽的痛苦。”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她的一个警告,如果我不相信她的话,下面的事情不言而喻。她补充说道: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我对她说,

“我相信你。”

妈妈点头表示了赞许:

“你爸爸和我都在做戏。我假装不知道泪滴岛的存在,他假装没注意到我正在调查他。”

妈妈拿起自己的记事本,寻找着某个特定的日期。

“让我给你看一个例子。”

我扫了一眼,发现记事本上的笔记变得更加详细了。

“6月10日,我醒得很早,没有吃早饭就骑车去车站,我要赶第一班到哥德堡的火车。此刻,我正在路上,我不打算告诉克里斯。通常,遇到事情我们会一起讨论,但这次我决定保守秘密,因为我的计划是去拜访塞西莉亚,问问她关于泪滴岛的事。这是我个人的意愿,我不能给她打电话,因为我怕克里斯会听到,我会直截了当地问她,为什么给我们留下这条船,她在怀疑什么,她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

“塞西莉亚已经搬进了哥德堡市里的一家养老院,这座城市于我有太多艰辛的记忆。我十几岁的时候,曾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希望能攒到足够的钱去买一张到德国的船票。在那几个月里,我一直在国王门大道译者注:Kungsportsavenyen,哥德堡著名的商业街和观光景点。的一家咖啡馆里当女侍——那是哥德堡最有名的一条街。我想象着警察会找到我,指控我实施了对弗莱娅的谋杀。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逃犯,剪短了头发,乔装打扮,又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字。我记得有一次,我正在给客人端咖啡,突然看到两个警察走过来,我的胳膊抖得厉害,咖啡洒了顾客一身。我被经理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好在我长得漂亮,男人们都喜欢和我逗趣,并且塞上大把的小费,那个经理可以借机中饱私囊,否则我就麻烦了。”

“到达哥德堡的那天上午,我决定步行去养老院。这一方面可以帮我省下一些路费,另一方面,我想在阳光的照射下,从国王门大道上的那家咖啡馆门口大大方方地走过,因为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害怕警察的小女孩了。养老院在郊外,距离市中心很远,还需要过一座大桥。我一路走来,心里想着塞西莉亚可能会说的话。那是一栋很漂亮的建筑,院子里有一个经过精心维护的花园,人工湖边摆放着长椅,人们可以坐在上面聊天。养老院里干净整洁,接待处的女人也很友好。我介绍了自己,然后问她塞西莉亚是否有许多访客。她跟我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从来就没人看望过她。这个消息让我很生气。那个地方不是一直在标榜和谐的邻里关系吗,农场里的人不是经常欢聚一堂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没有人拜访这个女人呢?这简直就是一次残酷的流放。这一定是哈坎的手段,就因为她没有把农场卖给他,他下令不给她哪怕一丁点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