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学习、三餐、休息,一切回归正常之后,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温元嘉像个对外界免疫的独行侠,夹着书本来来回回,在三点一线间穿梭,他照旧对外界无感,每天雷打不动在食堂一楼买饼,回宿舍苦嚼干|涩无味的汤汁,听程俊吹嘘三楼的糖饼多么汁香味美,让人尝到就难以忘怀。

时间一天接一天过去,学校是个凝固钟表的象牙塔,靠内部变化来标识时间,一食堂三楼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窗口一个接一个开启,一楼二楼的人越来越少,每到中午晚上,三楼长队排到楼梯拐角,蛇一般蜿蜒下来,长尾有时拖到一楼,以前在一楼吃饭也需要排队,现在根本不用,温元嘉买饼轻而易举,可那干燥的枯饼再激不起他的兴趣,他不知吃了多久,整个人瘦了一圈,走在学校像根细薄芦苇,风一来能把他卷到天边。

三楼还没正式营业,程俊已经把窗口那些全吃过一遍,每天换着花样,在宿舍大快朵颐,吹嘘自己的好运气,调侃温元嘉暴殄天物,不踏足三楼半步。但他吃什么都不忘给小师弟带上一份,小师弟嘴上说着不要,第二天纸袋里空空如也,连碎渣都找不到了。

在三楼畅享美食广场正式营业的当天,一个班的人跑掉一半,点卯的都没剩几个,任课教授在前面吹胡子瞪眼睛,温元嘉架着坐在后排才用的厚眼镜,在书本上勾勾画画,讲台上的声音进不了耳朵,他靠在窗边,从这里看到外头的长队,天气渐渐转凉,同学们穿上了外套风衣,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还是没有几个人肯走。

开业时间到了,邢烨仍然没有出现,剪彩的人温元嘉不知道是谁,一连串礼花飞上半空,咚咚礼炮凿得胸口生疼,温元嘉埋进书本,长长吸口凉气,举手请假跑出教室,进了洗手间将门反锁,哆嗦拧出针管,闭眼将药剂打进腺体,咬住脱口而出的痛呼。

这是他仅剩两管里的最后一管,处方药买卖困难,价格又高,温元嘉舍不得用,像捧着稀世珍宝,每次都只用一点,可这样不是久长之计,最后这个只剩一点,再不想办法补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夜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安稳,程俊在对面打着长长的呼噜,温元嘉裹被卷成一团,像只小小蚕蛹,将脑袋埋在枕下,呼吸似抽|进炭火,从气管延伸至肺,火舌毫不犹豫舔|舐|下来,将他逼出满身热汗,在被窝里簌簌发颤。

他没法再睡,更睡不着了,后半夜套上一件短袖,静悄悄走出宿舍楼,漫无目的闲逛,任寒风吹干汗水,带来片刻清凉。

静谧夜色无边无际,路灯只有零星几盏,温元嘉坐在学校公园的长椅上,脑袋搭上肩膀,遥遥看向对面。

白天的食堂熙熙攘攘,夜晚的食堂大门紧闭,三楼有盏夜灯昼夜不息,暖黄光线似不灭的灯塔,给漂泊的人指引回家的方向。

坐在这看向对面,孤独被温暖牵引出去,暂时脱离身体。

偌大校园里没有别人,自己和孤灯遥遥相望,四周漂浮淡淡花香,背后水流潺潺,河底的鹅卵石被水流冲刷,石面柔柔发亮。

鼓噪的心情慢慢平静,温元嘉靠上椅背,寒铁触碰脊骨,腺体红肿透亮,衣领快要挡不住了,这让他提心吊胆,不知该怎么处理。

天亮了,两盏萤火随之消失,温元嘉捧水洗脸,裹紧衣服,摇晃挪回宿舍,一头栽到床上。

他越来越嗜睡无力,早上根本起不来床,白天上课哈欠连天,听过的课想不起来,小测试第一次掉出前十,学工办主任找他谈话,问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可以想办法帮他。

温元嘉嘴唇微颤,不知道怎么开口,囫囵敷衍过去,回去的路上遇到程俊,程俊拎着满满两袋泡菜,兴高采烈过来迎他:“来来来元嘉给你看看,今天韩餐屋那个窗口说新腌了泡菜,非要给我拿着,我怎么推阿姨都不同意,只能拿回两袋,这个闻着可太香了,看你最近胃口不好,配上它多吃点饭,我们都是越累越胖,你怎么越累越瘦······元嘉元嘉,你怎么了,元嘉!”

温元嘉有一瞬间的恍惚,回过神发现自己摔到程俊身上,被程俊挡了一下,才没有砸的太狠,但他几乎正面拍在地上,摔破鼻子撞破嘴唇,掌心蹭花膝盖磨破,站起来整个人脏兮兮的,抬手抹过侧颊,涂上满脸污泥。

程俊丢掉泡菜,手脚并用上来扶他:“怎么回事怎么摔了,还摔的这么厉害,感冒发烧了吗?”

温元嘉清醒过来,连连摆手:“没事没事······走路没看清楚,被石头绊倒了。”

好在只晕了一瞬,摔到地上就清醒了,还能勉强蒙混过关,但这也给温元嘉敲响了警钟······不能这么下去,他必须想办法赚钱了。

赚到足够的钱,买到足量的抑制剂,才能让生活恢复平静。

他很快找到了办法,决定参加宜家乐超市丹麦饼干的促销活动,这是个刚刚在大陆铺货的品牌,味道不错品质也好,只是广告宣传效果一般,需要通过线下活动打开市场。

参与活动的工资按天计算,比市价三倍还高,同时工作时间也长,对外貌身高都有要求,温元嘉不想面对来来往往的人群,选择当个玩偶小熊,要穿着工作服举着托盘,给来往的客人试吃饼干。

签合同的地点在一座破旧大厦里面,二十二楼只有一个电梯,上下有锁链拉动的声响,温元嘉听得心头发慌,到十三层出门时踉跄一下,随着人群进入走廊,在里面七拐八拐,挪进劳务外包工作室,找负责人进行交接。

主管调配的负责人大姐忙成陀螺,手底下掐着几十份资料,桌上电话一刻不停嗡鸣,她这边挥舞印泥盖章,那边口若悬河演讲,递到温元嘉手里的纸页轻飘飘的,权利没超过五十个字,义务占据大半篇章。

温元嘉站在墙角,一字一顿读了,标点符号都没放过,大姐还有几个超市的工作要做,没时间看他绣花,把传过十几个人的印泥要来,在他面前按下:“快按!按完快走,后面还有人排队!”

那印泥红里透着紫,颜色和鹤顶红区别不大,温元嘉用指尖小心挑出,按在纸上,把合同递给大姐,大姐抬眼扫过,探头从桌下箱子里翻找,拽出些扁窄的布偶服,塞进温元嘉手里:“后天早上五点半,过去不要迟到!”

温元嘉乖乖点头,捧着满怀布偶服出门,上面还有擦不净的灰黑,温元嘉忍了又忍,还是没法逼迫自己,他在水房忙了一下午,把布偶服都洗干净,挂在阳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