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今天好奇怪哦,”温元嘉眯眼看人,“算了,先不问了,晚上再审问你,哥哥估计要睡到下午,我先出去上班。”

他伸个懒腰,摇晃走回卧室,卷起床上被子,胡乱堆到床头,松垮睡衣拖到脚下,走一步踩上一脚,脚趾挪来挪去,在长毛地毯里辗转,他不避讳邢烨,当着他的面脱|掉睡衣,拽掉睡|裤,光|溜溜立在衣柜旁,换上衬衣长裤,外罩纯白大褂,胸口名牌系不上了,摸索来找邢烨:“呐,帮我系上。”

温元嘉仰起脑袋,像个等老师系红领巾的少先队员,邢烨低头看人,轻柔摩|挲名牌,那小小牌子坚硬发凉,四角尖尖,名字用小楷刻上,这是他第一次看小南瓜穿上工装,当年那个捧着厚如砖头的电脑,蹲在生活广场的身影,脚踩时光走来,影子越拉越长,短袖换成长袖,休闲外套换成制服,虽然一直叫他小南瓜······但那眉眼早长开了,刘海削成薄片,乖乖贴在额上。

纯真与成熟,矛盾而奇妙的糅合起来,在身躯里凝固成晶。

“系好了吗,系好我要走了,”温元嘉摇头晃脑,“再晚要迟到啦。”

“去吧,”邢烨手指一颤,不敢看那双眼睛,把人翻过半面,“中午给你们送饭。”

“说到做到,”温元嘉说,“那外卖就不订啦。”

墙上闹钟咚咚,温元嘉拎起文件袋,脚踩晨曦出门,他没问邢烨要留到多久,也没问他要何时离开,他按部就班化验看片,一坐坐一中午,中午有两个加急的片子,看完起来活动筋骨,绕科室旋转两圈,腹中咕咕直叫,下意识走到窗边,贴玻璃往下|面看,邢烨戴着橙黄头盔,骑着不知从哪借来的三轮车,仰头冲他憨笑。

三轮车背后垒着立体保温箱,温元嘉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幻视,可那身影格外清晰,怎么都没法抹去,他蹬蹬转身下楼,扑出门外看人:“怎么搬这么多啊?”

“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怕你们吃不饱,”邢烨拆开保温箱,“应该够十几人吃的,给大伯哥的单独做出来了,在这个银包装里,你的在金包装里,千万别拿错了,拿错怕大伯哥咬人。”

“哥哥也过来了?”温元嘉说,“什么时候来的?”

“应该是中午吧,我当时还在做饭,开门声都没听清,”邢烨说,“东西太多了,你一个人拎不动,叫几个同事一起来拿。这车还是大伯嫂找给我的,我收回之前的话,大伯嫂不是学杂技的,他是动画片里的叮当猫,什么都能找到。”

“在哥哥身边练出来了,”温元嘉左右看看,悄悄缩团,“不变叮当猫的话,会被哥哥吃掉。”

邢烨打个哆嗦,把空箱放回长板,开足马力回去,温元嘉叫几位实习生下来,把食物都搬回去,分给全科室吃,他自己抱着银色包裹,一路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规律敲两下门,照例没听到回答,他悄悄开一条缝,温衡靠在桌边,手臂顶|着侧颊,半张脸映进阴影,眼睫微微颤动。

“哥,吃午饭了,”温元嘉走到桌边,弯腰叫他,“给你做了雪耳桃胶奶和杏仁糊,还有几样糕点,猜你会喜欢的。”

温衡掀开眼皮,揉揉酸痛的太阳穴,四下看看,抿紧嘴唇:“成佳呢?”

“不知道,”温元嘉摇头,“没告诉我他去哪了。”

温衡嗯了一声:“放在那吧。”

“哥你要好好吃饭,”温元嘉掰开一次性筷子,“不吃饭没有体力,成佳哥过来要生气的。”

“让他自己过来,”温衡说,“一言不合就躲出去,谁教他这么做的。”

“那你答应成佳哥呀,”温元嘉说,“成佳哥想要什么,连我都看出来了,哥哥不会不知道的。”

温衡扬起手臂,指向门外:“出去。”

“成佳哥叫了你十二年老师,叫了五年阿衡,”温元嘉说,“我叫了十七年成佳哥······我想叫他嫂子。”

“滚出去,”温衡长长吸气,眼珠通红,揉出丝缕血丝,“温元嘉,滚出去!”

“哥,你还要成佳哥等多久,”温元嘉不动如钟,“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伤心难过不会都和你说。你可能觉得这样对成佳哥好,可是成佳哥······不会这么想的。他会觉得你不喜欢他也不爱他,这么多年在一起·····只是习惯罢了。”

温衡眉峰一跳,面色黑沉下来,指头握紧扶手,牙根微微颤抖。

铺天怒火压来,沉甸甸坠在肩上,温元嘉见好就收,后半截话噎回肚子,脚底抹油溜了,他腹中咕咕,一路奔向食堂,在拐角撞到成佳,差点把人撞倒:“成佳哥!”

“不要跑这么急,”成佳拎着汤水,按住温元嘉肩膀,“撞到人怎么办。”

温元嘉挠挠后脑,嘿嘿直乐:“成佳哥,你怎么才回来啊,哥哥都不吃饭,等你好半天了。”

“怕他不好消化,给他买了酸梅汤,”成佳说,“你呢,中午吃饭了么?”

“没少吃,”温元嘉说,“成佳哥,我可帮你说话了,事成别忘谢我,以后也要帮我说话!”

成佳讶异张口,有些摸不清楚状况,还想多问两句,温元嘉一溜烟跑远,背影看不见了,他无奈摇头,拎着酸梅汤进门,拆包装时后背直痒,蹲下来解开外套,露|出光|滑脊背:“阿衡帮我看看,后背上有没有过敏。”

入目满是红疹,占据半片皮|肉,肩膀还有几个指甲抠出的红印,温衡抬手摸摸,眉毛拧成一团:“昨晚不是这样。”

“昨晚没飘柳絮,”成佳打个喷嚏,揉揉鼻子,“一会找点药吃,你先好好吃饭。”

“别动,”温衡拉开抽屉,在里面摸索铁盒,“给你抹药。”

皮肤被手指抚|触,掀起阵阵颤栗,成佳忍不住痒,脊背微微发酸:“老板,记不记得有一年你带我们出去考察,当时我们刚跟你两年,谁都想在你面前好好表现,我去抓实验要用的青蛙,不小心滑进河里,皮肤被污水感染,红疹蔓延到脸上,脑袋肿成现在的两倍,外面荒郊野岭,同学们怕我得了传染病,不敢进我帐篷。我又冷又饿,卷着被子哆嗦,不久后有人来给我盖被,给我涂药,一夜不睡抚我后背,只为给我止痒。”

成佳五指弯起,向后勾折,攥住细瘦腕骨:“当时蝉鸣真大,蟋蟀在外面聒噪,好像还有小蛇,在耳边呲呲吐信,我心惊胆战睡了一夜,当时心里就想,这个人陪我一夜,这一生我都陪他。”

“可笑也罢,幼稚也罢,谁说我都认了,”成佳缓缓起身,站在温衡身旁,居高临下看他,“他活着一天,我就陪他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