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肉体与灵魂 第四十五章 拉娅(第3/5页)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梅岑沉吟着,“这是个好问题。你怎么摆脱在最不合适的时间闯进自己藏身处的小女孩,尤其她还声称自己是失踪已久的女狮王的女儿呢?你怎么应付反抗军内部相当比例的顽固分子,处理好他们要求你救出她哥哥的意愿呢?你怎么让别人以为你的确在帮她,而自己既没有帮她的时间,也没有这样的人力呢?”

我觉得嘴巴变得干涩。

“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处理这类情况。”梅岑说,“你给这女孩一个有去无回的死亡任务,把她送进黑崖学院,送进杀死她父母的仇人家里。你给她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如,潜伏在整个帝国最危险的女人身边当密探。比如,在选帝赛开始之前,就知晓其内容。”

“你——你早知道院长杀死了——”

“这完全不是个人恩怨,小丫头。因为你,萨娜曾威胁说要带她的手下离开反抗组织。她一直在找决裂的理由,然后当你出现,她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她和她的手下。我花了好多年时间,才重建了你父母被帝国杀害时遭到重创的反抗组织。我可不会任由你把它们全部毁掉。”

“我本以为院长几天就会把你除掉,如果不是几小时之内完事的话,你却活了下来。仲夏节那天晚上,你居然给我带来了情报,真正有价值的情报。我的人警告我说,萨娜和她的手下们会认定你已经达成了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务,她会真的要求我们从中央监狱救出你哥哥。唯一的问题是,你告诉我们的情报,也恰恰是我的人不能去做这件事的原因。”

我回想了一下:“就是皇帝到达塞拉城的消息。”

“你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们想要成功杀死他,就需要每一名反抗军战士都投入战斗。这远比救出你哥哥的意义更为重大,你不觉得吗?”

我想起了院长对我说的话。那些学者族鼠辈只能知道我想让他们知道的情报而已。你上次去跟他们接头的时候,他们又想干什么来着?是不是在考虑什么大动作?

我恍然大悟,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反抗军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做法正中院长下怀。凯瑞斯·维图里娅本来就想让皇帝死。反抗军杀死了皇帝和他最主要的家族成员,马库斯就可以取而代之,现在已经无须发生内战,也不再有泰亚家族与黑崖学院之间的争斗。

你们这群蠢蛋!我当时真想尖叫,你们完全中了她的奸计!

“我需要让萨娜的派别满意,”梅岑说,“我还需要让你远离他们。于是我把你派回黑崖学院,给了你另外一件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找到一条秘道,以便潜入这座防卫仅次于考夫监狱的武夫要塞。我告诉萨娜,你哥哥的安全脱险取决于我们能否得到这个情报——而要是泄露更多细节,就可能导致营救计划被敌人知晓。然后我给了她一个远远超过一个傻姑娘和她哥哥的更重要的任务:一场革命。”

他向前探身,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泰乌斯皇帝被杀的消息泄露出去,现在只是个时间问题。等到消息走漏——到处都将是混乱、动荡的局面。这正是我们等待多年的机会,我只希望你妈妈也能活着看到这一天。”

“你没资格说起我妈妈。”盛怒之下,我忘记告诉他内奸的事,也忘记说院长一定将知道他的所谓伟业。“她生前奉行义人道,而你却在出卖她的孩子们,你是个杂种。当年出卖他们的,会不会就是你?”

梅岑绕过桌子向我逼近,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曾跟随女狮王赴汤蹈火,跟她一起承受地狱一样的折磨。但你完全不像你母亲,拉娅。你更像你父亲,而他是个懦夫。至于说义人道——你还是个孩子,完全不懂得它的真正含义。”

我呼吸紊乱,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扶住桌子来稳住自己的身体。我回头看奇南,他却在回避我的视线。叛徒。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梅岑根本无心帮我?他是不是一直都在邪恶地暗笑,看那个傻呵呵的小女孩拼命去完成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任务?

原来厨娘一直都是对的。我从来就不应该相信梅岑,我从来就不应该相信这里的任何人。代林比我聪明。他也想改变很多事,却早就看出,不能跟这些反抗军合作。他早就知道,这些人完全不值得信任。

“我哥哥,”我问梅岑,“他并没有被关押在贝克尔监狱,对吧?他还活着吗?”

梅岑叹了口气:“武夫们把你哥哥带去的那种地方,没有人能救他的。放弃吧,孩子,你救不了他的。”

眼泪险些夺眶而出,但我强行忍住。“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就好。”我尽可能让自己冷静而且理智,“他还在城里吗?是在中央监狱吗?你既然知道,就请告诉我。”

“奇南,把她除掉。”梅岑下令说,“但要换个地方。”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这地方出现死尸的话,太引人注目了。”

我现在的感觉,一定跟很短时间之前的埃利亚斯差不多。被背叛,孤立无援,恐惧和惊惶几乎令我窒息。我把这些可怕的情绪打包,全都推到一边。

奇南想要抓住我的胳膊,但我闪开了,一下子拔出了埃利亚斯的匕首。梅岑的手下纷纷扑上来,但是我的距离更近,他们的速度又不够快。转瞬之间,我的匕首就抵在了反抗军首领的咽喉上。

“退后!”我对那些战士大吼,他们很不情愿地放低武器。我的脉搏声响在自己耳边,那一刻完全无所畏惧,只有因梅岑给我的种种折磨而产生的强烈义愤。

“你马上说出我哥哥在哪里,你这婊子养的骗子。”见梅岑不肯开口,我把匕首压得更深一些,切出一线浅浅的血痕。“你不说,”我说,“我会马上割断你的喉咙。”

“我会告诉你。”他喘息着说,“但说了也没用。他已经在考夫监狱了,丫头。他们是在仲夏节之后把他转移到那里去的。”

考夫,考夫,考夫。我迫使自己相信这件事,面对这件事。考夫,我的父母和姐姐曾被关押,被折磨,后来被处死的地方。考夫,那里只收纳最可怕的罪犯。送去那里的人都会被严刑拷打,受尽种种折磨,然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