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百岁(第2/3页)

“看着吧,她会奖赏我们!”他向他们担保,“我们会拥有自己的小茶壶,再也不必用米尔德里德茶壶煮伯爵茶了!”

“她?”九月喊道,“谁叫你们这么做的?是女爵吗?”

“我们才不把国家机密告诉小毛头!”

队伍忽然间止步,停在地上裂开的一个大黑洞前。沿着洞口排着石头,洞口一路往下。九月看不见底,但她想她听得到底下传来海潮声,海浪在黑暗中拍打。

“不要!”她哭着,想逃开那无底的黑暗。剑身狠狠地割着她的手,痛楚模糊了她的视线。血把肌肤染得滑滑黏黏的。

橘灯笼在她眼前摆动,就在离洞口不远处,可爱的手写字体浮现在灯笼表面上:

女爵说要找一个穿着美丽黑鞋的女孩。

我很抱歉。

“要做什么?”九月打着哆嗦问。

杀了她。

剑把九月往下一推,推入黑暗中。

她跌了很长一段路。

起先,九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醒着。她分不清张开眼和闭上眼有什么差别。慢慢地,她感受到一股湿意,她坐在几英寸深的海水里。她想,她伤口的血止住了,至少大多数止住了。但是她没办法移动手臂,她猜想腿可能也摔断了。腿不可能在她身体底下弯成那样的角度。冷冷的海水麻木了她全身的神经,九月轻轻地、悄悄地在黑暗中哭了起来。

“我想回家。”她在黑暗中浑身颤抖地说。她是说真的,这是头一次。不像那个把她带来精灵国度的谎言,而是真真切切的实话。她的嘴唇发抖,牙齿打战:“这里一切都好可怕,妈妈,”她轻声说,“我好想你。”

九月把脸颊贴在冰冷的石墙上。墙上布满湿湿的青苔,一片毛茸茸。她试着想象星期六把脸颊贴在可怕的墙上,就像这样,等着她,相信她会去救他,像之前一样把关着他的笼子砸破。她试着想象艾尔温暖的身体在黑暗中蜷起来包围着她。

“救命!”她嘶吼,“救命啊……”

然而没有任何救援出现。九月看着天色渐亮,井口出现一片蓝。天空看起来非常远。不过那一线日光带给她一线希望。她试着全心想象碱液金色的沐浴,火炉毕毕剥剥,温暖的肉桂和秋叶在脚下嘎吱嘎吱响。她把全身重量移到没受伤的腿上,把身体撑高离开水面——结果整个身体垮下来,她跌落在原地,大口喘气。

一段时间过去,一个软软的东西轻刷她的脸。九月在井底失去时间感,但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伸手摸索。橘光照亮了整个井底,原来是灯笼下到井里来。它像个南瓜般,又圆又美丽。灯笼下方的流苏绑着一个大大的绿色水果,九月一把抓过来,用牙齿撕开果皮,狼吞虎咽地吸吮粉色的果汁,嚼食果肉。她没说谢谢——她已经顾不得礼貌了。灯笼看着她吃。九月吃完水果后狂乱地张望四周,一边还因刚刚吃得太猛而喘气不已。

一只细手从灯笼顶端伸出来,极为缓慢谨慎,仿佛害怕被发现似的。接着伸出另一只。浅绿色的双手抓住灯笼球面两侧往上拉,好让两条女孩般的腿从底下伸出来。九月等着,但没有头跟着出现。

“请救我出去。”九月小声地说。

金色字体浮现,横跨灯笼表面:

我不能。

他们会把我撕成两半。

不过橘灯笼将手环住九月,脚也是,在黑暗中拥抱住小女孩,抚着她的头发。假如九月往上看,就会看到一首温柔的摇篮曲显现在付丧神表面:

睡吧,小小萤火虫,

慢慢飘向地面……

但她没往上看,而且很快她便进入梦乡。

等她醒来,灯笼已经离开。海水微微上升了些。天空也没在井口露脸。九月沮丧地尖叫,用完好的腿踢墙壁。

“我不可能活到一百岁,你知道的!”她嚷着,“待在黑暗中,还断了条腿,人类这样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九月再次尖叫,她已无话可说。寒气慢慢渗入,停留不去。她把手伸入甚感抱歉的绿便袍口袋里以保暖——这不是绿风留给她的那个小玻璃球吗?在愤怒和沮丧之下,九月抓出玻璃球往对面墙上重重扔了出去,觉得舒服了些。打破东西可以抚慰伤痛,因此孩子才常常这么做。

被包在水晶内的绿叶落在停滞的水面上,微微转动,像指南针里摇摆不定的指针。

九月感觉到一个沉重、毛茸茸的东西落在她膝盖上。整个井里回荡起一阵大猫低沉的呼噜声。

“噢……”九月的喉头哽住,“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不可能。”

她抚摸着安稳靠在她腿上的大头。尽管一片漆黑,她知道大猫毛皮上有斑点。她感觉得到胡须扎着她的手臂。

“九月,你愿意跟我走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一阵芳香绿意满溢井内:混合薄荷、青草、迷迭香、清冽的水、青蛙、树叶和干草。九月往黑暗中投出双臂,知道自己会抱住宽阔的胸膛。她的眼泪沾湿了绿风的脸颊,他咯咯笑着任她抱住。

“喂,我滚来滚去的小榛果,你迷路到哪里去了?”

“阿绿,阿绿!你来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女爵说她要把艾尔变成胶水,我偷放走她的水精,然后我们骑上脚踏车,我努力要表现得勇敢、暴躁、坏脾气,可是他们不见了,全都消失了,我得造一艘木筏,我把头发剪掉,我失去影子,现在我想我的腿断了,我好怕!还有,我拿到一只扳手!可是我不知道该用它做什么,在故事里没有一个主角摔断过腿,好像是因为我的鞋子,但这表示女爵一定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我来到这里。我只想回家。”

“真的吗?就这样?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家。”绿风喃喃地说,“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的。只要一眨眼,我们就会在奥马哈,一点伤也没有,不会有事,结局也会好好的。好了,好了,没什么好哭的。”

九月的腿发烫,双臂好重:“好,可是……我的朋友……他们被关起来……而且他们需要我……”

“这个嘛,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别担心。我敢说他们会自己解决问题。梦自有其道。”

“这是梦?”

“我不知道,你觉得呢?这当然像是一场梦。我是说,会说话的花豹!我的星辰啊。”

九月在黑暗里握紧拳头。

“不,”她低语,“这不是梦。就算是梦,我也不在乎。他们需要我。”

“好女孩,”绿风沙沙地说,“小孩子说想回家时,几乎都不是当真的。他们只是表示厌倦这个游戏,想玩别的了。”

“是的,拜托,我想要玩新游戏。”

“亲爱的,我没有这种魔法。你身在这个故事里,要是想完全离开这个游戏,你必须自己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