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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豢养混有一丝人类血脉的可怖兽类,将其充当坐骑,也用于其他场合。人们含蓄地提到,这些兽类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也是肉食动物,尤其喜欢人肉的味道。因此尽管古老者本身并不繁殖,但他们拥有某种半人类的奴隶阶层,同时也为它们和兽类提供血食。这个阶层通过怪异的手段补充成员,另有由复活尸体构成的次级奴隶阶层从旁辅助。古老者通晓将尸体变成自动机的手段,这些自动机可以近乎永恒地持续运转,能够在思维流的指挥下完成各种工作。冲牛说古老者仅仅通过思维就能进行交谈。在亿万年的探索和研究实践中,他们发觉语言是粗鲁和无用的,因此只有在宗教仪式和表达情感时才会使用。他们崇拜伊格,众蛇的大父,还有图鲁,将他们从群星带到地球上来的章鱼头存在体。他们向这两个骇人的畸形怪物献祭人类,其怪异的方式是冲牛无论如何都不肯详细描述的。

印第安人讲述的故事迷住了萨玛科纳,他立刻决定请冲牛当向导,带他去溪谷看一看那所谓的神秘石门。他并不相信传说中对隐藏种族的奇特习俗的描述,因为探险队的经验已经足以打破一个人对土著神话中未知国度的幻想了。然而他确实认为地下那些墙壁刻有怪异雕纹的通道必然连接着充满财富和冒险的神奇土地。刚开始他还想说服冲牛向科罗纳多讲述这个故事,许诺会承担首领那暴躁的怀疑情绪有可能造成的一切后果,但后来他决定还是一个人单独探险比较好。假如没有帮手,无论发现什么他都不需要和别人分享,而且有可能成为一位伟大的发现者,拥有不可思议的财富。胜利会让他成为比科罗纳多更伟大的人物,甚至整个新西班牙最伟大的人物,连一手遮天的总督大人安东尼奥·德门多萨也会黯然失色。

1541年10月7日,午夜前一小时,萨玛科纳悄悄离开茅屋村庄不远处的西班牙人营地,与冲牛会合后踏上了向南的漫长征程。他尽可能轻装上阵,没有戴沉重的头盔和胸甲。手稿没怎么详述旅程的细节,萨玛科纳只记录了他在10月13日抵达了那条深谷。他们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沿着林木茂密的山坡降至谷底,印第安人在深谷微弱的光线中寻找隐藏在灌木丛中的石门遇到了一些麻烦,好在最后还是成功地找到了。就通道入口而言,这个洞口委实很小,用整块砂岩搭成门柱和门楣,刻着几乎磨损殆尽、现已无法解读的雕纹。它高约七英尺,宽度不到四英尺。门柱上有几个位置钻过孔,证明曾经存在过带铰链的门扇,然而这么一个东西留下的其他痕迹都早已消失了。

看见这个黑黢黢的深洞,冲牛表现出了极大的恐惧,扔下装满给养的背包,动作中流露出匆忙的迹象。他为萨玛科纳带来了足量的树脂火把和口粮,诚实而认真地履行了向导的职责,但拒绝和萨玛科纳一同完成即将展开的冒险。萨玛科纳给了他一些专门为这种场合储备的小饰品,请冲牛承诺他一定会在一个月后返回此处,然后再带萨玛科纳向南返回佩科斯河上的土著村庄。他们选择平原上的一块显眼岩石为会合地点,先抵达者应扎营等待另一人的到来。

萨玛科纳在手稿中表达了他对印第安人在会合地点等了多久的期冀与好奇,因为他终究没能守住这个约定。直到最后一刻,冲牛还企图说服他放弃进入深渊的念头,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白费力气,于是听天由命地挥手告别。在点燃第一支火把走进洞口之前,西班牙人目送印第安人瘦削的身影如释重负地匆忙穿过树林爬向坡顶。这切断他和世界的最后一道联系,此刻他还不知道他将再也不会见到其他人类了,至少从人类一词的公认意义上说是这样。

萨玛科纳走进那道不祥的石门,尽管从一开始就被某种怪异而不洁的气氛包围,但并没有立刻感觉到邪恶降临的征兆。通道本身比洞口稍高一些也稍宽一些,最初的一长段路是用巨石垒砌的平坦隧道,脚下是磨损严重的石板地面,墙壁和天花板是花岗岩和砂岩的石块,刻着光怪陆离的雕纹。从萨玛科纳的描述来看,那些雕纹肯定非常恐怖和令人厌恶;根据他的叙述,它们绝大多数围绕伊格和图鲁这两个怪异生物展开。它们与这位冒险家见过的任何事物都毫无相似之处,不过他也说在外部世界的所有事物中,墨西哥土著的建筑物与它们最为接近。走了一段距离,隧道陡然下降,上下左右都露出了不规则的自然岩石。通道似乎只有部分是人工建造的,装饰物仅限于偶尔出现的镶板和其中骇人的浅浮雕。

这段下降的距离非常长,地面的陡峭有时甚至造成了滑倒和滚落的迫切危险,通道随后变得方向极其不定、表面异常崎岖。它有时狭窄得变成一条缝隙,或者低矮得需要弯腰甚至爬行,而有时宽阔得变成了尺寸可观的洞穴或连串洞穴。显而易见的是极少有人工造物进入这部分隧道,不过偶尔还是会在墙壁上见到阴森的镶板或象形文字或堵死的侧向通道,提醒萨玛科纳想起这事实上是已被遗忘千万年的通衢大道,连接着一个居住着难以想象的活物的远古世界。

就他尽可能准确的估计而言,潘费罗·德·萨玛科纳跌跌撞撞地穿行于万古长夜中的这个黑暗区域,行进了足足三天,隧道时而向下,时而向上,时而水平,时而迂回,但总体趋势始终是向下。他偶尔会听见某些属于黑暗的隐秘生物从他前方的道路上走开或飞离,有一次还隐约瞥见了一只惨白的庞大生物,使得他战栗不已。空气质量大体而言尚可忍受,但时不时会经过散发恶臭的区域,还有一个遍布钟乳石和石笋的巨大洞穴潮湿得令人窒息。冲牛也曾遇到过这个洞穴,它颇为严重地挡住了去路,因为无数岁月中积累的石灰石在远古深渊居民通行的道路上筑起了一根根廊柱。然而印第安人先前已经突破了障碍,萨玛科纳此时也不觉得他被绊住了脚步。对他来说,想到还有其他外部世界的来客曾经来过这里,他在潜意识中就受到了安慰——印第安人的细致描述消除了惊讶和意外的情绪。更有甚者——冲牛对隧道的了解使得他提供了足以完成来去旅程的火把,因此萨玛科纳不会遭遇受困于黑暗的危险。萨玛科纳扎营两次,自然通风良好地处理了篝火的烟雾。

他所认为的第三天行将结束的时候——尽管他对自己估计时间的能力深信不疑,然而实际上未必靠得住——萨玛科纳遇到了一段陡降和紧接着的陡升坡道,按照冲牛的描述,这就是隧道的最后一部分了。从先前的一些地方开始,人工建筑的痕迹变得越来越明显,有几处陡峭的坡道上粗略地凿出了台阶。火把照亮了墙上越来越多的怪诞雕饰,走完最后一段向下的台阶,萨玛科纳向上攀爬,树脂燃烧的火光中似乎混合了某种黯淡的弥散微光。上升的坡道走到尽头,前方是一段由暗色玄武岩石块人工垒砌的水平通道。现在不再需要火把了,因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泛蓝色、准电离、如极光般闪烁的辉光。这正是印第安人描述的地下世界的那种怪异光线——没多久,萨玛科纳就走出隧道,来到了一片乱石嶙峋的荒芜山坡上,头顶上是沸腾翻滚、视线无法穿透的天空,涌动着泛蓝色的光辉,高得令人眩晕的山坡底下是看似广袤无垠的平原,笼罩着泛蓝色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