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乙(第2/3页)

眼看天色擦黑了,元曜告辞离去。韦彦执意留他住一晚再走,元曜推却不过韦彦的盛情,也担心走到半路就宵禁了,惹来麻烦,就留下了。想起当初驮他来长安的老灰兔的凄凉下场,他并不担心有谁会夜盗空无一人的缥缈阁。即使真有盗贼闯入缥缈阁盗宝,按照白姬的说法,那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这一夜,元曜住在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房中。子夜时分,他睡得迷迷糊糊,窗户“吱呀--”一声开了。因为夏日炎热,元曜睡前并没有锁死窗户,他以为是夜风吹开了窗,也没有在意,翻了一个身,又睡了过去。

突然,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轻击他的脸。元曜以为是蚊子,用手去拂,手一下子拍在一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上。

元曜蓦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有两只绿莹莹、碧幽幽的东西在发光。

元曜的瞌睡早已吓飞到九霄云外,手掌上的温软触感告诉他,眼前的庞然大物是一只动物。

月亮滑出乌云,为人间洒下一片清辉。

月光中,伏在元曜床头,并用爪子拍元曜的脸的东西现出了身形,竟是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老虎体型健硕,双目如灯,口中喷着腥膻的热气,让人心寒。

元曜还认得它,惊道:“帝乙……啊啊啊……”

元曜即将爆发的尖叫,被帝乙用毛茸茸的爪子堵在了嘴中,“元公子不要叫,我没有恶意。”

老虎口吐人语,居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这个女声似乎在哪里听过,元曜想了想,吃惊:“非烟小姐?!”

老虎放开元曜,伏在床头嘤嘤地哭了,“元公子还记得我,真是令我感动。我还以为,世界上已经没人记得我了。”

元曜惊魂刚定,又生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非烟小姐你怎么变成了帝乙?”

老虎哭得更伤心了,泪眼婆娑,“我不是变成了帝乙,而是魂魄寄在了它的身上。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我有点怕黑,元公子你先将灯点上,我们秉烛夜谈好了。”

鬼魂也怕黑?!元曜起身,点上了灯火。

元曜盘膝坐在床、上,老虎蜷尾耷耳,伏在床另一边,一人一虎开始了夏夜怪谈。

最初的怪事,发生在韦非烟出阁前的第七天。

那一夜,韦非烟如常在绣楼安寝,睡前在铜镜前卸妆时,她冷不丁一眼望去,发现镜中的自己竟是一架白骨。她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突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妾身借小姐的身体一用,事出无奈,请勿见怪。”

韦非烟尚未答话,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醒来,韦非烟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思维也正常。只是,屋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非花香,非药香,非墨香,是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

韦非烟在水墨屏风后发现了一具裹着红衣的白骨,白骨一见阳光,就化作了飞灰,唯留一袭潋滟似血的红衣。

韦非烟大惊,急忙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韦德玄和韦郑氏。韦氏夫妇都不相信,只当她是出嫁在即,心情紧张,产生了幻觉。

又过了七天,婚礼当天。扇宴过后,武恒爻、韦非烟夫妇相携回到洞房。韦非烟坐在床边,武恒爻站在香炉边,不一会儿,室中弥漫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非花木,非药石,非墨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不属于尘世间的香味。

香味吸入肺腑,韦非烟失去了知觉,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瞬间,她听见武恒爻在叫她:“意娘……”

婚后的七天,韦非烟半梦半醒,浑浑噩噩,常常无端地失去知觉。失去知觉后的她,有时候身处一片混沌中,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小路上,不知今夕何夕。有时候却浮在半空中,能够看见“自己”和武恒爻恩爱和谐,比翼连枝。

婚后第七天,武恒爻又焚起了香,韦非烟又闻到了那股非花木,非药石的诡异香味。这一次,她没有失去知觉,而是离开了身体。仿佛蝉蜕皮,蝶羽化一般,她离开了自己的皮囊,却没有死亡。更奇怪的是,没有她的“武夫人”仍旧好好地生活着,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她已经不见了。

灵魂离开身体之后,韦非烟有些害怕,也有些悲伤,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每日每夜随风飘啊飘,没有人看得见她,她也没有定所。

有一天,她飘到了江城观,正好被曾经结伴去洛阳看牡丹的年轻小道士看见。小道士是李淳风的弟子,颇有一些降妖除魔的道行,能够看见她。听了韦非烟的遭遇,小道士十分同情,也颇念旧情,决定帮韦非烟寻一个栖灵之所。

恰好第二天,韦彦和一班纨绔子弟飞鹰走狗地来郊外狩猎,路过江城观,进来歇息。韦非烟请小道士将她的魂魄附在哥哥身上,小道士同意了。但是,小道士是一个糊涂人,在念移魂咒时,忘漏了几句,韦非烟没能进入韦彦的身体,反倒进了伏在韦彦旁边的帝乙的身体。

“不过,你好歹不用飘了,也能够回韦府了。”小道士拍着帝乙的头,安慰龇牙裂目的老虎。

韦非烟成了帝乙,回到了韦府。

事情就是这样。

灯芯“劈啪”爆了一下,火焰明明灭灭地跳动着。

老虎泪流满面地对元曜道:“我不要一辈子当老虎,元公子你可得帮帮我!”

元曜听完事情的经过,惊得舌挢不下。意娘真的借了非烟小姐的“尸”返魂?她和武恒爻算是神仙眷侣,得偿夙愿了,但无辜的非烟小姐魂无所寄,未免太可怜了。

“非烟小姐,你既然能够说话,又身在韦府,为什么不向韦世伯,韦夫人说出原委?”

老虎流泪,哭道:“父亲大人最恨怪力乱神的事情,我如果去向他说,他一定会乱棍打死我。至于娘亲,五月中,我晚上跑去诉过一次苦,才刚开口,就把她吓晕了。第二天,她就病得卧床不起,一个劲地说家里闹虎妖,叫了好些和尚来念经,道士来画符。呜呜,我再也不敢惊吓她了!”。

元曜见老虎哭得伤心,顿生怜悯之心,道:“那丹阳呢?你住在燃犀楼,与他最近。古语云,长兄如父,你有向他说过吗?”

“哼!”老虎冷哼一声,道:“就算当一辈子老虎,我也不会向他说。元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兄妹从小就是死对头,互相看彼此的笑话,他如果知道我变成了老虎,一定会笑掉大牙,我就一辈子也没法抬头做人了!呜呜……”

“呃!”对于这对神奇的兄妹,元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公子,你一定要帮我!”老虎扑向元曜。

元曜躲闪不及,被扑倒在床、上,手舞足蹈地挣扎,“好说,好说,非烟小姐,你先放开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