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马球(第3/4页)

春阳明媚,云淡风轻,球场上有两支马球队正在驰骋竞技。骑士们戴着头盔,足登马靴,手执偃月形球杖,他们一手控马,一手挥杖击球,在球场上激烈地追逐着。

武后坐在凤幡之下,一边喝茶,一边居高临下地观赏马球竞技。上官婉儿侍立在武后身边,神色冷肃。

武后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是保养得当,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她穿着一袭暗金色龙凤交织的华服,头戴巍峨的金冠,腰扣九龙玉带,霸气天成,不怒而威。

元曜偷偷地打量武后,发现她的五官和韩国夫人有几分相似,但是韩国夫人的眉眼比较柔媚温顺,而武后的眉眼更加凌厉霸道。

白姬走上前,垂首道:“白姬参见天后,愿天后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两边金吾卫丛立,元曜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随着白姬胡乱拜了一拜。

武后抬手,“免礼。赐坐。”

“谢天后。”白姬、元曜在武后右下方的宾客位上坐下。

武后和白姬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气氛融洽。

元曜紧张地坐着,一个果子突然砸在他的头上,疼得他“唉哟”一声。他侧头一看,约莫五米远处,一身华服的太平公主正笑着望着他,她的手里还抓着另一个果子。

“妖缘……”从太平公主的口型中,元曜听出了这两个字。

元曜十分生气,但是又不敢发作。他这一侧头,还在另一张桌案边看见了张昌宗。张昌宗一身干净俐落的胡服,足踏马靴,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美男子。元曜猜测,那应该是他的哥哥张易之。

张昌宗看见元曜,立刻展开扇子遮住了脸,仿佛多看元曜一眼,他就会变丑。

元曜不去理会太平公主,也不理会张昌宗,他转头望向马球场,看激烈的球赛。

从在坐的人们的小声谈话中,元曜弄清了马球场上两支队伍的来历:左臂上扎着红、袖巾的是李氏亲王的队伍,带队的人是鲁王李灵夔;左臂上扎着紫袖巾的是武氏一族的队伍,带队是人是武三思。因为武后在上,在坐的人大多在为紫巾队伍加油助威,红巾队伍气势很低迷。

元曜觉得有些不忿,但也不敢言语,只能默默地看着。

武后喝了一口茶,心思显然不在马球上。她望了一眼白姬,轻声道:“白龙,光臧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这……可说不准。”白姬笑道。

武后道:“最近,宫里发生了一些怪事,你听说了吗?”

“韩国夫人作祟?”白姬笑道。

“哦?你知道?”武后挑眉。

“当然知道。因为,韩国夫人作祟,是我造成的。”白姬笑道。

武后大怒,将茶杯摔在地上。

“啪嗒--”一声之后,观球的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武后。他们隔凤幡比较远,又在全神贯注地观看马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元曜见武后震怒,暗暗叫苦。他在心中埋怨白姬说话大胆,即使韩国夫人作祟真的是因为白姬的缘故,她也不该当着武后的面说出来。他又担心白姬突然遁了,留下他一个人给武后泄愤,急忙拉住了白姬的衣袖。

白姬笑着望着武后,黑眸仿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她唇角的笑意带着一种妖异的魅惑,让人心在“欲望”的迷宫中迷失,不得出路。

武后神色莫测,脸上阴晴未定,众人没有弄清楚状况,一时不敢做声。

沉默了须臾之后,武后突然笑了,“刚才那一球太精彩了,看得人入迷,失手打碎了茶盏。哈哈--”

“哈哈--”

“哈哈--”

众人也一起笑了起来,纷纷附和。

“刚才那一球确实精彩。”

“鲁王差一点儿摔下马了,还是武将军的球艺精湛。”

紧绷的气氛缓和下来,大家又把注意力放在马球上去了。

“呼--”元曜松了一口气。

武后望了一眼白姬,道:“你居然敢承认帮助妖鬼作祟,谋害哀家的性命?”

白姬道:“天后睿智无双,早已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如果不承认,反而不够‘坦诚’。”

之前,光臧进言说他夜观天象,有妖气东来,并呈给武后八张金符,以防万一。然后,发生了韩国夫人作祟的事情。与此同时,光臧却因为去了缥缈阁,消失了踪迹。武后是一个聪明人,从这蛛丝马迹中不难猜出白姬与韩国夫人作祟有关。

白姬明白在聪明人面前做戏,只怕弄巧成拙,不如坦诚承认。

武后道:“你应该知道,与哀家作对者,不管是人,还是非人,不管是天龙,还是地龙,哀家都会将他送入地狱,万劫不复。”

元曜冷汗如雨。

白姬的眼眸变作了金色,灼灼慑人。

“吾之名,已为汝知晓。汝有生之年,与吾有契。吾堕地狱,汝必同往。汝堕地狱,吾必同行。”

武后冷冷地道:“难为你还记得契约,那你为何要助妖鬼作祟,谋害哀家的性命?”

白姬的眼眸恢复了黑色,她淡淡地道:“收集‘因果’,是我存在于人世中唯一的意义。我只是在收集‘因果’,并非谋害天后,更不曾违约。韩国夫人的愿望是我将要获得的‘因果’,我不会放弃。”

武后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怕,道:“她的愿望?!她恨哀家逼死了她,她恨哀家杀死了她的女儿,她的愿望是要哀家死!你实现她的愿望,难道不是谋害哀家?!昨晚,差一点儿,哀家就瞎了。”

因为太过恐惧,愤怒,武后的声音颤抖不已。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她说,她的愿望是牡丹衣。”

武后勃然大怒,道:“不要跟哀家提牡丹衣!哀家命令你,立刻把她赶走!让她消失!彻底地消失!”

乾封元年,益州刺史进献牡丹衣给武皇后。魏国夫人贺兰氏十分喜欢牡丹衣,请求高宗将牡丹衣赐给自己。高宗宠爱贺兰氏,当着武后的面将牡丹衣赐给了贺兰氏。武后虽然没有出言反对,但是牡丹衣上的炽烈花纹化作了她心中的嫉妒与愤怒之火,这把火将亲情彻底燃烧殆尽。贺兰氏因为得到了牡丹衣而感到满足时,完全没有料到华衣将会变成她的葬衣。

白姬道:“事情起于牡丹衣,也必将终于牡丹衣。‘因’已经种下,‘果’将成熟。”

武后打断白姬道:“对哀家来说,‘因’和‘果’都不重要。”

白姬道:“可是,对我来说,‘因’和‘果’很重要,它们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而且,韩国夫人的‘因’和‘果’,对天后来说,也很重要。”

武后道:“哀家并不觉得她的‘因’和‘果’有多重要。”

“血浓于水,无论如何,韩国夫人也是您的姐姐,您难道不想知道她内心的真正愿望吗?您真的忍心在她死后,再一次无情地让她消失吗?至少,在她消失之前,听一听她真正的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