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4/6页)

“老大想让我尽快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好好做一个普通大学生。她的用心良苦,我后来才渐渐明白。”曹敬轻轻摸着随身听,看着香烟的烟雾在暮色中袅袅升起,“每次我难受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件事。姐希望我做一个平安快乐的普通人,我不想辜负她的期望,不想自己作死把自己整死了,要坚韧地活下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曹阳把烟头弹进石堆里,“飞来横祸,谁说得清呢。点儿背,也就这么活呗。”

“但我总不能一辈子被姐照顾。”曹敬把脸仰起来,“人总是得长大的吧。以前她是姐,把所有事都自己扛起来;现在我也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处理。”

曹阳缓缓转头,看了他一会儿,皱眉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两天有点儿事情要办,今晚我不去你那儿了,你就先回吧。”曹敬向二哥点点头,扬扬手里的随身听,“还得多谢你找到这个,我之前还在挂念它是不是已经没了。”

“行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曹阳骑着警用摩托走了。

曹敬缓缓抚摸着随身听表面的细腻磨纹,闭上眼睛。

他在阅读梅和勇留下的信息。之前梅和勇在这里与内务部特使苏易城短暂地交火,双方都受了重伤。曹敬特意在这个不易受打扰的时间段回来,阅读当时两人留下的痕迹。

他能够模糊地感受到当时两人情绪的余波,梅和勇也是会感受到痛的。苏易城的能力令杀手骨肉破碎,血肉横飞,巨大的痛觉让梅和勇在这里留下了深刻的情绪痕迹。曹敬在废墟中梭巡,谨慎地触碰这些负面情感留下的波纹。

梅和勇想必非常能够忍耐痛苦。曹敬停下脚步,品味了一下情感的余烬。

很可怕。

梅和勇的情绪机制与常人完全不同,曹敬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梅和勇在体验痛苦的时候,毫不迟疑地将这些巨量的痛苦一口吞下,就好像他已经习惯了骨肉分离的痛楚。他的神经系统或许与常人不同,正常人类在忍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时,神经系统会短暂断线,昏迷、休克都会发生。曹敬怀疑梅和勇是否能够真正完全地体会到痛苦——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和他目前的情况很像。

曹敬目前是通过控制自己的精神而暂时“屏蔽”痛觉。而梅和勇留下的痕迹却不像是“屏蔽”,更像是以非人的精神强度忍耐住痛觉。痛楚——这一人体神经的警报系统——在他身上似乎丧失了作用,令他能够在极大的痛楚中继续维持自己的能力,并以此反击。

又一个特征:梅和勇对痛楚的忍耐能力超出常人。

这种怪异特性的来源或许是因为多次身躯修复而造成的神经系统变异,或是因为受伤次数太多,所以已经对痛觉感应迟钝?

通过之前苏易城简略讲述的战斗经过,曹敬确信自己对梅和勇的实力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这个杀手能够从周边生命体内汲取体能,简直是移动的大型灾祸。最可怕的是他难以言喻的再生能力,梅和勇似乎能够运用那些被他吸收的力量,以此修复或改变自己的身躯。

这就导致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杀死梅和勇,或让他彻底失去意识,他就会通过汲取力量而削弱敌人,修复自己。时间拖得越长,梅和勇的优势就越明显。曹敬一下子就想到,最佳方案应该是远距离的狙击,以暴力机关的武备,击败梅和勇可谓轻而易举。

然而梅和勇的另一项技能,也就是从控制生命能量衍生出的外形变幻,让狙击战术增添了许多困难。梅和勇谨慎地选择自己的出行路线,混迹于广大人群中,只有在选定目标后才会在自己挑选的时间和地点主动出击,让自己的优势得以完全发挥。这让抓捕工作陷入了巨大的困境。

如果我是梅和勇,曹敬换位思考了一会儿,现在的主要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以最快速度离开沧江市。

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现在都已经被严密监控。吴晓峰之前下令,所有带着小孩的人都要经过严格审查,布控之严密可以用“天罗地网”来形容。所以,曹敬认为逃离渠道应该是通过高速公路,那边的检查人员人力有限,而且可能被梅和勇强行闯关。

他会不会再度使用长生功教团的人力资源?

有很大可能。虽然长生功教团已经被公安部门取缔,但依然有部分高级干部逍遥法外,其掌握的社会资源依然很多。而如果悲观一点看待的话,梅和勇背后的组织还有一些能量,曾经布下暗线,那就更加难以追索了。

如果梅和勇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

曹敬皱眉,如果他故意不离开沧江市,而是等风波平息,监控力度下降后再离开,安全性或许更高,毕竟他有这样的易容能力——不,不会。梅和勇已经见过了特使,他知道内务部已经有人在这里。虽然短时间里没人能找到他,但如果有真正的情报收集者来到这里,哪怕能够改换容貌,也会被挖出来……曹敬看了看手表,距离梅和勇抓住雷小越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时间就是生命,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如果吴晓峰在这里,一定会笑着问他:“你又有什么办法,来阻止这一切呢?”

面对梅和勇,曹敬只有一个小小的机会:他从死人的眼睛里看见过梅和勇最后的样貌。而这个样貌,梅和勇不会有意识地去改变。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在骑出这条老旧街道的时候,曹敬路过音像店,在门口听到了熟悉的歌声。他停下车看了一眼,原来超载乐队出了新专辑。

“如果我现在死去,明天世界是否会在意……”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钱买了一张,插进Walkman。在孤身一人前往黑暗的时候,他留了一点时间来想念明郁江,想念曹雪卿。

曹敬闭上一侧眼睛,进入了另一个视界。

我想知道这个人的踪迹,他对夜空中所有的心灵祈求。万千城市心灵的光辉照耀下来,他穿行于记忆与幻梦的海水,追寻那个黑洞般的身影。

吉光片羽,凤毛麟角。从无以计数的余光和一面之缘中,曹敬找到了线索。

夜幕中,梅和勇停下车。

“请出示身份证件和驾驶证。”

夜晚执勤的武警,在常服大衣外还披着橙色的反光背心,他们聚在路灯下,让梅和勇想到夏天夜晚围绕灯光扑闪的飞蛾。

他从衣袋里抽出证件,武警接过,手电筒晃了几下,然后又照向车头的车牌。

“是你本人的车?”

“朋友的。”梅和勇简单地答复,“临时用一下。”